给父亲找工作
弟弟活着的时候,父亲天天多开心啊!即便和母亲吵架,也吵的理直气壮。
“喝——喝——,你天天就知道喝。”
“吔——吔——,你别生气,想喝你也喝,再说,我喝你的酒了吗?这是俺儿给我买的。”
就这样,叮叮咣咣吵一阵子,吵的多了,也分不出谁对谁错了。
弟弟天天忙着他的公司,父亲和母亲天天在高楼上帮着带孩子,那时候弟弟就是父亲的天、是父亲的全部、是父亲最大、最好、最骄傲的工作。
突然,命运急转,弟弟没了,父亲的天也塌了。父亲从弟弟所在的大城市里悲哀的回来了,回到故乡里,父亲一下子“失业”了。
“给我找个活儿吧!”
父亲半仰着头,痛苦的说。
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父亲干一辈子了,他不习惯闲着,现在,父亲更不能闲,一闲,他满脑子里都是弟弟的影子。于是,父亲的闷烟、闷酒就没个完。
这一年多里,父亲干几样工作了。
第一个工作是在般口一个足浴中心当保洁,因为一个亲戚在那里打工,我靠着他的面子、他的介绍,人家算是同意了。
父亲当然干的很好,干活,是父亲最大的优点。我每逢星期天搭车去看他,父亲都在默默的忙碌着,叠床单、拖大厅、擦窗台,一尘不染。
人家挺满意父亲的,后来因为他们生意经营不善,又加上父亲毕竟年纪大了,父亲被人家委婉的辞退了。
那一晚已经大半夜了,父亲给我打电话。
“我辞职了,明儿收拾收拾就回去。”
言语间,我听出了无限的伤感。
“好,明天我去接你,回来好好歇歇。”
我尽量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小心的安慰他。
幸亏一个同乡,他听说了父亲的事之后,立即给父亲联系了一个活,在儿童医院里做保洁。
就这样,父亲又去了儿童医院。
对于那个雪中送炭的同乡,我万分感激。感激他在我们困难的时候,伸出热情的、温暖的双手。
父亲干的很认真,偌大一个走廊,在父亲的打扫和拖洗下像一面明亮的大镜子。
“这儿真干净啊!”
我忍不住赞叹。
“就这,还嫌不中哩!”
父亲略有无奈的说。
父亲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工作勤勤恳恳、认认真真,一个同事很热情,他对初来乍到的父亲格外照顾,我曾经当面给他说过“谢谢您叔!”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我嘱咐父亲,少说话,干自己该干的活,不硬勉强,实在干不了,咱回家。
“干咋干不了?以前比这重的多的活都干了。”
父亲抽着烟,淡淡的说。
后来因为那个同乡和别人发生了矛盾,他一气之下,辞职走了,于是,父亲就没了依靠,那个管事的经理老嫌父亲干的不好,故意找茬,鸡蛋里挑骨头。有一次,因为厕所的一个广告纸,还罚父亲五十块钱。
活,没法再干了,他们都是当地的人,父亲肯定受欺,其实,人家已经有驱赶的意思了。
“回来吧!咱不干了。”
我对父亲说。
父亲很听话,收拾好东西,我们把他接了回来。
在一个还不错的饭店里,我们吃了一顿饭,算是给父亲接风洗尘。父亲瘦了,还有些沮丧,我没有吭声,给父亲要了一瓶酒,点了几样他爱吃的小菜,默默的吃着。
父亲在家闷着,我一直不停的在附近跑动,终于,我在一家面粉厂和人家谈的有些眉目了。
“他多大了?”
老板问我。
我知道他的招工信息是五十岁左右,就对人家撒个慌。
“六十二了。”
“有点老啊!你明天让他过来试试吧!”
我很高兴。
父亲去了,回来告诉我他按不好那几个机器上的按钮,老板说留了父亲的号码,说有合适的活会叫他。
只有这样了,我们等。
终于,人家给我打电话了,让父亲那一天十一点过去。
我赶快对父亲说,唯恐这个活儿再被人抢去似的。
父亲没去多久,我也赶去了。
那是一个大机房,三排打面的机器,轰轰、轰轰的响着,父亲的任务就是垛面袋,按照人家的要求,朝着同样的方向,每一垛垛十四袋。
我去的时候,父亲正垂着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负责的区域,那认真的样子,看了让人心里酸涩。
大概每隔一分钟,父亲就要搬过那一袋面粉,然后摆放好,并且越摆越高,还要每一袋都按压几下,尽量使其高低均匀、平整。
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父亲干活。
弟弟,要是你看见了这一幕,你会不会骂死我?你走了,我们的日子虽然艰难,但难也要熬着过活。
我挺难受的,在这样的场合,我的眼泪绝不会流出来,坚强,是我唯一的、一贯的本色。
和我父亲挨着干活的看上去年龄更老,我笑着给他打招呼,对他说“我父亲刚来,他哪儿不懂了,你多关照。”
“没啥可学的,这都是眼见的活儿。”
那个大爷很和气,给我摆手笑。
我知道这是眼见的活儿,父亲一看就会,我只怕我走之后,父亲显得孤单,所以,我特意和别人叮嘱一下。
大家都很忙,机器一开就是十个小时,流水线,一刻也不能停。
旁边一个阿姨介绍说。
我站在旁边净是碍事,里面机器轰鸣,粉尘飞扬,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心沉重的找不着方向。
“父亲忙着也好。”
我安慰自己道。
父亲忙着,他的烟和酒就少了;父亲一闲,他的烟和酒就该忙了。
还是让他忙起来吧,一忙,什么都忘了。
2019.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