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他每月有两笔较大花销,一是一月一期,三元的读者,另一个是一月一次,三元的剪头。
后来,读者改为半月刊,感觉象渗了水的酒,每月就只剩了一笔花销。
剪头原是二姐给剪的。在中街会兰亭的后身,姥姥家院里的樱桃树下,满树红紫的樱桃粘满了暖暖的落日,坠在头顶。
怕发茬掉在布垫上,只坐在光滑,硬梆的木椅上,屁股咯的生痛,左右地晃着,咯吱地响着,仼着她,摘菜般拔拉着乱草样的头发。一手捻着二姐俯身垂下的长发的梢,一手握着晃晃欲散的木椅的边,低头数着地上斑兰的樱桃枝条的影,嘴里早就泛起又酸,又甜,樱桃的滋味。感觉着凉凉的指,在耳后,脖间触动,往往是没等剪完,早就处溜到椅背睡着了。
后来二姐嫁人了,母亲不同意这婚事,二姐回来的次数也少了。头发长了,母亲会拎着脖领子,硬按在街对面的理发店,软软的靠背椅上,屁股深深地陷在里,想起身都费劲,从那以后,剪头再没睡着过。
敖汉的夏天,象热锅里的一盘沙子,瞅着都晕。在满天的光影里,绿叶晒得发白,仅剩的一点影子,缩在叶茎下。
恨不得脱光,又恨不得捂严,左不是,右也不是。
挠了挠头,无处可躲的顺手就拐进了一家店,进去才发现是理发站,站在镜子前,瞅了瞅花白的头发,狠狠地说,剪头。
理发的正俯身给人洗头,抬头笑了笑,冲着一旁的椅子扬了扬头。他转了一圈,却坐在门口的旧木椅上。椅腿咯吱一响,椅面硬硬,凉凉,昏热的头,才轻快凉了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低下头,没一会,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会,轮到他,洗完,捂着湿漉的头,指了指那把木椅,
“坐这个行不,”
她擦着他没擦净的头上的水,长长窄窄的黑色木梳,梳理着湿发,
“在我这剪过?”
他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笑了下,点点头。
当他一听到那把旧椅子,“咯吱”的一声,以记起去年也是初夏,安装完设备,在这剪过一次,不过那时她还是短发,
“上次也是这个椅子,”她捂着嘴笑了,
“本来早就想扔,除了你,没人想坐它,”
“乍还没扔,”
他闭着眼,感觉着她凉凉的指,在耳后,脖间,一触即离的,再触又离的,恍惚的,嘴里又泛起又酸,又甜的滋味。
她没吱声,
木梳夹在指间,木齿痒痒地穿在发里,薄薄的剪,轻声咬合着,一丝一缕的发,落下,挂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瞅了一眼,镜里她莫名泛红的脸。
发剪了很久,
他依稀的记得她说,她又结婚了……,本来喜欢女孩,结果生了一个男孩……,然后用一年的时间,把发留长……,本来想把店面搬到对面的市场里,但又怕……,就一直在这了……,她问他,多久回沈阳一次……,在敖汉住哪……,吃饭乍办……
他好像睡着了,低着头,忘了是不是回答了。
只记得,她用凉凉的指尖轻按着他的耳垂,摘着上面粘的,乱乱的发,俯着身,暖暖的呼息在耳廓边,
“这把椅子早想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