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庄背后靠着一个百米高的小土山，山成半圆形，包裹着半个村庄。山上这个季节光秃秃，连杂草都被村民收割回去做了柴火，其他再不见什么可用的东西，丫丫觉得这座山肯定可以利用起来，荒芜着实在可惜，估摸着是不是可以种些果树，于是在靠近土山的时候，她拐了弯上了山，并对村长说：“我想上山看看——”

村长：“这个小破山，没啥用，土里掺杂着砂浆、石子，种啥都不长，还不够种子钱呢……”

丫丫没回头，弓着腰踏着羊肠小道往上走：“既然来了，看看呗！”

从远处看这山既不够高，更不够阔，但是爬上来细看，它的面积可不小，丫丫扭头问王文：“这有多少亩？”

“有福舅舅”肯定地回答：“我们之前量过，三十亩只多不少！”

王文立马明白了丫丫的意思：“这山是要利用起来！”

他跟在丫丫身边，帮她一起取土。

可能是这个小山改变了土楼子村的土地结构，有可能是其他不知道的原因，但是这个村周围耕地分布比较奇特，每一块地的土质从颜色上就不尽相同：黄色、红色、黑色。很明显颜色不同的土地，土壤的成分肯不不同，所适合种植的农作物肯定也不同，但是他们基本上世代种植的农作物不外乎传统的那几种：麦子、玉米、红薯、高粱，而且每种农作物的品种都及其单一。

一行七人从山上下来，向着最后一块地进发，村长走在队伍最前面，热情不减，依然在高谈阔论，谈论他们村的风土人情，谈论他们村的家长里短。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男孩，一路跑一路喊：“爷爷，爷爷，打起来了，二爷爷家打起来了……”

小男孩越来越近，看清楚了是村长的大孙子——吴小宝。

“小宝，出啥事了？”

吴小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语焉不详地说：“姑姑和婶婶，叔叔和姑父都打起来了，你快点去——”

余顺明的舅舅说：“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别闹大了！”

村长这时预感到事情可能不像往常那样小打小闹，只是对这事让镇里人知道不太好意思。

他歉疚地苦笑着说：“王主任，刘主任，让他们几个陪你们，我去去就来！”

转身迈上乡间高低不平的小土路，没走几步，扯着吴小宝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余顺明好奇地问：“舅舅，他们家怎么了？听起来挺乱的。”

三明立马接过话茬说：“表哥，你不知道吗？村长的哥哥家，女儿、儿子是换亲，结婚两年了。他家女儿叫小霞——就那个小霞，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以前他们家还打算把她说给你呢，小霞长得漂亮、能干，可是那个男的年龄大不说，动不动就打她，小霞都跑回来好多次了，每次回来他们家总要闹上一闹，最后小霞不得不再次回到婆家，不然她嫂子也跑回娘家去了，每次都这样不了了之。就这些事，今天肯定还是这事，没跑！”

余顺明舅舅朝着三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就你知道，就你知道，胡咧咧啥，天都快黑了，抓紧吧，你表哥待会开车回去多不方便。”

三明委屈地双手背过去揉着自己的后脑勺，龇牙咧嘴地嘟囔着：“我又没说错，打我干啥——”

没了村长在旁边热情洋溢的演讲，这块地的工作进展异常的快，在天擦黑的时候，彻底完工，余顺明背了一袋子的玻璃瓶往回走，三明要帮忙，他还不让，丫丫落个清闲。

回到村里，丫丫把玻璃瓶按照顺序小心地码在箱子里，余顺明的舅妈围着一个带补丁湖蓝色的围裙，一边在围裙上蹭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说：“明明，你让他们进来，不嫌弃的话吃完饭再走，我饭都做好了……”

余顺明的舅妈是标准的农村中年妇女，瘦瘦的、嘿嘿的，一双粗糙的手，那是多年劳动的见证。

“舅妈，趁着天还没黑透，我要抓紧走，再过会车就难开了。”余顺明搓着手，跺着脚，晚上气温下降的厉害，风一吹，枯树枝簌簌地响，往下吹到人身上，钻进衣领里，钻进袖桶里，一会就钻得你透心凉。

“姥姥，我改天再来看你——”

老太太抖抖颤颤地走到余顺明跟前，干瘦的小手攥着三个烫手的水煮蛋，硬往余顺明外套的口袋里塞，“路上吃，赶紧走吧，天黑就不好开了，可得小心！”

余顺明手插进兜里试图往外陶，被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推着他往车门走。

上了车，车子开到村头，余顺明递给王文和丫丫一人一个鸡蛋，眼睛盯着前方，语带哽咽地说：“这是我姥姥能拿得出最好的吃食了。”

车子迎着暗沉的夜色，踏着磕磕绊绊的乡间小路，颠簸着慢慢往镇上驶去。

回到镇上已经七点左右了，天已是墨黑墨黑的了，要不是车灯照着，都找不到路。

单位的人都下班了，只有门房亮着灯，看门的童大爷打开大门，抄着双手，嘴里哈着白气说：“天这么冷，你们三个也够辛苦的，还没吃饭吧——赶紧回去吃饭。”

余顺明把车子开到宿舍门口，小心翼翼地卸下箱子，问丫丫和王文：“我们明天还是七点出发吗？”

丫丫说：“我们尽量早点出发，尽快把工作做完，过段时间化冻了，车子都没法开了——另外，我准备的瓶子和纸箱子都不够了，你家里有吗？要不你想想办法帮我找些？”

“好咧！这多大点事，我奶奶就喜欢收集这些，明天给你带来！”余顺明和王文合力把箱子搬进房间之后，掸了掸身上干了的泥巴，就走了。

丫丫喊着：“我下点面条，要不你在这吃吧——”

余顺明摇下车窗，伸头说：“不了，家里人肯定等我吃饭呢！”说完一打方向盘，只留下一屁股的烟。

王文卷起袖子，提起水桶说：“你先休息休息，今天把你累坏了，我来做饭。”说着头略低走出房间去外面接水。

接了满满一桶水，打开炉子的小门，把锅放上去，对上热水。

丫丫蹲下身子检查着箱子里的瓶子，回头说：“你晚饭还要在这吃？我这没啥材料，最多下点面条……”

王文若有所思地看着丫丫：“要不去我那？我那东西齐全，好发挥，这里确实无法展示我的厨艺。”

丫丫折回脑袋，继续手里的工作：“你就吹吧，赶紧下你的面吧——”

王文笑着提了颗白菜又出去了。

丫丫检查完箱子，坐回书桌，整理今天的笔记，漏掉的及时补上，她咬着笔尖：“你说那个山，我觉得应该大有用处，种果树，养鸡鸭鹅肯定行——”

王文切着白菜惊讶地问：“你还有这想法？”

“你说现在能养这些东西吗？国家不会不允许吧！”

“最近咱们国家的政策，包括整个趋势，都是要发展经济，再说有别的地方已经走在咱们前面了，肯定没问题的，你放手大胆地干，我在后面支持你……”

丫丫停下笔，歪头看着切菜的王文说：“你和我一起干的这活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了，你也不应该窝在这个小不拉子的地方，太屈才了！”

王文掀开锅，忙着下面条，抽空说：“我待在这里挺好的，再说了，谁说小地方就不能做大事情了，你看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很伟大的嘛，我能帮你画图，这不就是发挥我的长处了吗？”

丫丫还想继续问下去，想了想，还是住了嘴。

正在写字的丫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碗面，有肉、有菜还有鸡蛋。

“先吃饭，吃完饭一起整理——”

丫丫看着碗里的肉，疑惑地说：“中午牛肉不是吃完了吗？你这哪来的？”

“中午的那是牛肉干，这是酱牛肉，过年的时候从家里带的——”丫丫手里的笔被抽走，塞了一双筷子。

丫丫夹起一块牛肉，眼睛瞪得溜圆，连连点头，喉咙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味道不错吧，”王文笑得洋洋得意，“我的厨艺真的不错，以后我做饭，你看着就行！”

丫丫嘴里抽空说：“那以后都交给你，做饭确实好吃！”

“我家男的都会做饭，我妈厨艺不咋滴，我爸、我哥、我都会做饭——”

“你们家可真够特别的，”

“我们家女人的地位高，我爷爷就怕我奶奶……”

丫丫装作没听懂，避开王文灼人的目光，头埋在碗里，咕哝了一句：“你啥意思？”

王文吃完了面条收起碗说：“我就是说，以后咱家我做饭。”

丫丫这次干脆整张脸都埋到碗里了。

吃完饭，王文积极地把锅碗也洗了。

“我可以把家务全包了，”王文一手拿着碗，一手向丫丫示意“你继续！”

丫丫和王文整理好笔记和地图，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