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他打着伞匆匆走在寂寥无人的老街,昏黄的路灯照在路面像一团黄油迅速化开。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前面就是他的家,他踉踉跄跄的收了伞打开门,擦了擦身上的水,踩着吱嘎作响的老旧木楼梯上了阁楼。
他叫塞拉,一名世人皆不知的画家,阁楼是他创作的领地。心中的执念让他毫无条件的坚持着美术创作,没有人想看他的无人能懂的画作,没有人想理会无人能懂的他。
他可以说是拥有一切,也可以是一无所有。他可以说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人总想挣脱束缚去追求自己在意的珍贵的东西,可是珍贵的东西到手后又会反过来成为束缚自己的东西,塞拉没有所以也就无所谓束缚,要是非得有,大概就是根植心底的执念吧。
塞拉拿起画笔,借着微弱的灯光继续画起他想象中的多戈先生。
如果说世人无人理睬塞拉的画作,那多戈就是个例外。自从数月前一次地方画展上塞拉找到一席之地展出了一幅画后,多戈先生就通过书信联系上了他,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塞拉也定时寄一副画作给多戈欣赏。和世人不同,多戈很是欣赏塞拉的画,他时不时从信中的语言中流露出对塞拉才华的钦佩。他们有的时候聊美术,有的时候聊生活中的趣事和不顺。塞拉感觉似乎自己什么心结都可以跟多戈先生说。
他静静地画着,窗外风雨大作。他急于画完,因为第二天他要带着肖像去见见神秘的多戈先生,他老早就想去,只是苦于路途遥远。白天塞拉打打零工晚上继续作画,终于攒够了来回路上的花销。心的力量是无穷的,对于朝思暮想的事情,人在内心挣扎后终会付诸实践,无论事情对与错,结果如何。
塞拉想象着多戈先生的模样。他应该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上流社会的翘楚。从他的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出来他本人的修养。他顾自想着,点燃了烟斗,晚上作画尤其容易疲惫。
窗外不时打着闪电,塞拉起身拉上窗帘。他坐下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位窈窕淑女的模样,塞拉嘬了一口烟想着。心思这般细腻,确实像是一位女士,如果是女士,她一定拥有着倾城的美貌。
他的画笔勾勒着模糊的相貌。多戈先生总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像是住在他的心里。塞拉在这一瞬间里觉得自己在美术的路上一路走来也许就是因为多戈先生,又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坚强,坚强到顽固不化。又或许没有那么坚强,人的坚强和脆弱都超乎想象,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泪流满面,也可能因为心底的一丝执念而咬着牙在路上走很远。
他在眼前的这幅画里走了很远,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也许明天就是个好天气。晴天好远行。
塞拉的画完成了,画中人是一个谦谦君子,谦和大度、通情达理,几乎拥有人性中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塞拉抽着烟,微笑着,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自豪抑或愉快。不论如何,他觉得这是一幅自己很满意的画作,第一幅自己的具象的作品。人们总是对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更加不加理解,也不屑理解,甚至不屑一顾。塞拉这样想着。
雨更小了,雨水无声地滴落,在夜幕中编织在天和地混沌不清的边界上。落寞的小镇更加落寞了,我想到巴黎去,去见塞尚去见高更和莫奈,还想去见孤身一人立在凡世尘埃中的梵高,塞拉想着。他的烟斗飘出的烟圈熏到了眼睛,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沉沉的睡倒在简陋的床上。
次日阳光正好,雨水浸湿的老街之上是昏昏沉沉的光亮的屋檐,屋檐之上,正是小镇的天空。
塞拉小心翼翼地装好画作,动作轻的像是在触碰自己的挚爱和珍宝,而后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出发了。
沿途的风景并不在塞拉眼里。
他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找到了多戈先生信上的住处,大门紧锁,房屋静静地伫立着。
塞拉询问着过往的路人,多数人并不知晓多戈,少数人知道但素不相识。过往路人的只言片语像星星点点的雨水,落在了塞拉心上。
“他是个古怪的人,喜欢半夜唱歌。”
“不,他很安静,从没听见他家发出什么声响。”
“她是一位女士,贵族公子的遗孀。”
“她是一位多情的绅士,流连巴黎再也不回来了。”
……
话语很多,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千变万化光怪陆离的多戈先生或者多戈女士。
塞拉难过了一会,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等了一刻钟,转身离开了,他抬头仰望了一下蔚蓝明媚的天空,和出发的那天一样,我想把它画下来,画给自己看。
深夜,塞拉独自行走在寂寥落寞的老街上,夏虫的在小路两旁叫着。他又回到了画架前,点燃了烟斗,突然天空划过了许许多多的奇异的光彩,月亮星辰闪烁起耀眼的光芒,小镇被夜空照亮了,奇光异彩的夜空已经不能再叫做夜空,塞拉站在窗前惊奇的仰望着天空,今夜的天空好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