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点一:帝国之踵:西汉与罗马为何都在扩展中跌入同样陷阱
汉与匈奴之间的各种争斗的结果是,匈奴这边,一部分南下融入了汉,一部分西迁,冲击了欧洲的历史。
汉朝这一边又是如何被这种争斗重塑的。
1930年,在今天内蒙古西部额济纳旗,考古学家在一片黄沙的掩埋当中,发现了汉武帝时期修建的,用来在北边给河西四郡增加战略纵深的居延塞。在这里的烽燧遗址中发现了一万多枚汉简,因此可以看到两千多年前边塞的各种管理办法,看到戍边士兵的姓名、籍贯、年龄、身高,以及他们领取官方发放的衣物、食粮的记录。
1975年,在湖北云梦县睡虎地又发现了秦朝古墓,出土的文物中,有几封比居延汉简还早两三百年的家书。家书写作的时候,正是秦国的灭楚战争,两个秦国士兵给家乡的老妈和哥哥写信,说你们赶快给我寄钱和衣物过来,再不送钱来我就死外面了。这两个弟弟很可能死在了之后的战场上,哥哥临终前把这封已经没法回信的家书带到另一个世界,一家人继续陪伴在一起。
居延塞的汉朝士兵可以从国家那里领取钱粮衣物,怎么秦国的士兵还得自备干粮啊?实际上汉武帝之前的汉朝,也是得士兵自备干粮的。但是,汉匈对抗几十年的结果之一,是从汉武帝开始,改变了养兵的方式,由士兵自备转为官府发钱粮衣物。这可不是朝廷良心发现了,而是一种根本性的政治转型。从这里开始,汉朝走上了豪族社会的“不归路”,为西汉的灭亡乃至东汉的历史演化路径埋下了种子。
士兵能够自备干粮打仗的原因
秦国以及汉朝的早期为啥让士兵自备干粮,居然士兵还能玩命打仗而不是背叛而去。
因为当时朝廷不给士兵发钱,但是给士兵发地。这是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所实行的制度。官方向百姓发地,百姓全民皆兵,平时耕种,战时出去打仗,这在当时又被称作“耕战”制度。
耕战制度属于征兵制,跟后面出现的另一种制度募兵制形成对比。跟耕战制度相配合的,还有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全国自上到下,分为二十级爵位,平头百姓也有爵位,只是级别特别低而已。士兵在战场上每砍一颗脑袋回来,就可以免除全家徭役,升一级爵位,还要再赐田一顷,赐宅地九亩。
秦国这套制度非常牛的,因为它不仅仅是个军事制度,同时还跟财政制度以及社会结构都彼此匹配,形成了军事-财政-社会三位一体的系统。朝廷向老百姓发地,平时就不用支付养兵的费用,打仗的时候士兵自备干粮,朝廷的财政压力也低。这就是军事和财政系统的匹配。再说社会结构,老百姓出去打仗,只要能砍人回来,就能升爵位,还能挣得更多田地,这对君主打击贵族非常有用。贵族并不是什么跟君主站在一个战壕里的统治阶级,相反,君主最讨厌的就是贵族,因为贵族的爵位是凭血统获得的,就犯不着买君主的账,而君主如果给老百姓提供上升通道,你只要砍人回来就可以升爵位,那老百姓肯定是买君主的账的。老百姓通过砍人获得阶层上升,传统贵族的影响力就逐渐被稀释掉了,社会结构也就变了。
在这一整套制度之下,军事、社会、财政三者环环相扣,中央集权的秦王朝则为各种制度的运行提供政治基础,秦国就此形成远超关东六国的高效率,变成了一部战争机器。这是秦国能够一统天下的基础。后来刘邦在关中起家的时候,把这套制度接盘下来,这也是他能够战胜项羽的基础。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汉武帝统治的中期。
但是,一个制度成功的原因往往也成为它日后失败的缘由,因为任何制度都有它的适用极限,一旦超过适用极限,它就会让你吃亏了。
汉武帝时期由官方发放军粮的原因
就耕战制度来说,它要想能正常运行,至少需两前提,一是有足够土地可供朝廷分配,二是国土规模相对有限。
为什么会需要这俩前提呢?
在耕战制度驱动下,砍回来人头的人越来越多,可供分配的土地就不够用了,没有地可分,士兵就没有激励了。再多征服些土地,抢下新地再分不就行了?但国土规模的问题这就来了,如果你的国土规模变得越来越大,士兵去到边境地区打仗或者驻守,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根本就回不来,就会耽误农时,你在老家分给他土地也没用,他自备不了干粮了。就不能在边疆地区给老百姓分地吗?当然可以,在边疆的屯田制度就有这个意思,但问题是边疆、尤其是河西地区,自然环境远比内地艰难,收成不足,战事又很频繁,靠屯田兵民无法支撑足够庞大的军力,差额部分还是没法解决。所以简单来说,国土变得很大后,耕战制度就走到头了。
那该怎么办呢?就是改成募兵制。耕战这种征兵制是给你发地,然后要你自备干粮,募兵制则是给你发钱,你不用自备干粮了,但是你也别考虑回家种地的问题了,就老老实实在边疆待上好多年吧。
汉武帝这边。他征匈奴,收河西,有大量的军功需要赏赐,手上的土地就不够用了。同时,边防离中原变得越来越远,耕战逻辑也走不通了。于是汉武帝只好大规模地改成募兵制,朝廷发钱,不发地了,士兵就长期在边疆驻守。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居延汉简里,士兵去领衣物、领钱粮的各种记录。
募兵制对汉朝命运的塑造
然而,汉武帝很快会发现,募兵制又会掉进新的坑里。
募兵制需要朝廷有强大的财政,因为你得直接发钱,这就得多收税嘛。那朝廷手上就得掌握足够多的人口,才有税收的基础。可是打匈奴这么多年,总是加税,老百姓受不了了,索性把土地一抛,跑到家附近的豪族大户家里当小工,也比种地的日子强。这些人一跑,朝廷没法掌握他们的户口了,豪族大户掌握的人越来越多,朝廷能收到的税就越来越少。
皇上的感觉就是,越长大越孤单。帝国领土倒是越来越大了,问题是自己治下的人越来越少,最终肯定也就养不起兵了,打不动仗了。所以在跟匈奴大战了四十多年之后,汉武帝下了《轮台罪己诏》,宣布不打了。
豪族在这个过程中崛起了,中原地区原本的散沙状社会,逐渐转型成为豪族社会,朝廷控制不住局面了。之后的西汉皇帝都在想方设法解决豪族问题,但总也搞不定,终极大招就是王莽上台,也一败涂地。东汉实际上也没搞定豪族问题,最后东汉末年天下分崩离析,群雄并起,实际上就是一大堆豪族起来了,而他们能崛起的原因,可以一直追溯到汉武帝那里。
到了这一步可以看到,不仅离开中原理解不了草原,离开草原也理解不了中原。中原统一带来草原统一,草原统一又带给中原强大的军事压力,农牧关系因此成为中原要回应的第一问题。中原的政治-经济-社会等各种系统的演化,都要在这个第一问题的背景下才能理解。中原、草原因此是个共生演化的体系,双方的命运深刻地嵌合在一起。
募兵制对罗马共和国的颠覆
汉武帝在亚欧大陆东边因为兵制问题头疼的时候,西边地中海世界的罗马也正遭遇到类似问题。此前的罗马曾经横行地中海,到这会儿却变得好像不会打仗了,对外战争接连失利。
此前的罗马军队特别能打,根基在于它的制度设计,形成军事-社会-政治三位一体的架构。当时的罗马公民普遍是自耕农,他们平时耕种,战时自带干粮出征,这样军队和社会实际上就是一体的。同时自耕农又参与公民大会的投票,政治也跟社会是一体的,自耕农是军队-社会-政治三位一体的基础。这种制度让罗马共和国没什么内耗,周边的城邦都有内耗,就不是罗马的对手。
但是,罗马共和国这种制度的适用极限,同样也是国家规模不能太大。规模不大,战场离罗马城不会太远,军队出征不到半个月就能回来,不误农时;一旦国家规模很大,战场很远,军队出征长期回不来,还得在外驻防,家中土地撂荒了,自耕农破产了,整个制度的基础就垮了。这种情况下肯定军心涣散呀。
所以,罗马共和国在规模不大的时候,所向披靡,国家疆域逐渐扩大。但当初成功的要素就此成为失败的根源,征服大半个地中海后,罗马开始连吃败仗。
这时罗马出现一个将军叫做马略,他开始推动军事改革,改革的方向,也是把征兵制改成募兵制,不再靠自耕农组成军队,而是将军们出钱招募士兵组成军队。然后马略对新募来的军队严格训练,罗马军队重新获得横行的战斗力。
但是,和汉朝一样,罗马很快会发现,募兵制将国家带到新的坑里了。
对自耕农来说,他是社会的组成细胞,是军队的勇敢战士,是政治的积极参与者。军队内在于社会,内在于政治。但对被招募来的那些贫民来说,他仅仅是将军募来打仗的,将军给他发钱,他就为将军效命,军队开始成为将军的私兵,外在于社会,外在于政治。
将军们有了私兵,就会想以此获得更大的政治权力,但罗马可不止一个将军有募来的军队。结果就是,罗马在外战上节节胜利,但获胜的将军们开始了无休止的内战。一旦到了这一步,逻辑终点就是出现一个大军阀,把所有小军阀都打趴下,但到那一刻,整个共和国也就趴下了,因为这个大军阀可以随意拿捏它了。你大概知道,最后这个大军阀就是凯撒,罗马也就从共和国变成了帝国。
东西方两大政治体,在差不多同时候,遇到了类似问题,选择了类似解法,但又都掉进类似的新坑。这与文化、与传统都没有关系,而是共同体的规模膨大之后,都会遭遇到的困境。
汉武帝接连掉的坑,给西汉的命运走向划出路径了。那西汉之后的东汉又是掉入怎样的坑里,最终天下大乱呢?
知识点二:凉州狂飙:从汉光武帝到董卓的隐秘线索
两千年前的西汉与罗马,随着国家规模的扩大,改革兵制,最后不约而同掉进了地方势力坐大的坑里。罗马,是将军势力坐大,在西汉,是地方豪族势力坐大。那么东汉又是如何在西汉留下的坑里一步步越陷越深的。
公元189年,东汉汉灵帝驾崩,当时的大将军何进和东汉司隶校尉,负责京师治安工作的袁绍,打算诛杀祸乱朝政的宦官。他们担心实力不够,就开始摇人,摇来了驻扎在河东,也就是今天黄河以东、山西运城地区的董卓。运城这个地方在汾河谷地的最南端,西控长安,东压洛阳,是两京命脉。
不过,在董卓到位之前,袁绍就已经把宦官们都干掉了,但是董卓不肯退军,进首都洛阳之后,又打算废掉现任皇帝,改立新帝,也就是东汉最后一位皇帝,汉献帝。朝廷重臣都很害怕,不敢作声,唯有袁绍起来反对,董卓按着宝剑怒斥,“你小子敢多嘴!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袁绍也大怒,厉声说道,“天下的强者,恐怕不仅有你董公!”然后横刀而出,投奔冀州,也就是今天河北一带。之后就是袁绍集合天下英雄共讨董卓的故事了,《三国演义》里把它演绎为十八路诸侯讨董卓。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就此开始了。东汉是在西汉留下的坑里越陷越深的,西汉留下的坑是什么呢?这个坑就是地方豪族。而东汉在坑里具体的陷法,又可以追溯到建立东汉的光武帝刘秀那里。
东汉依靠豪族起家
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所依赖的开国功臣与西汉大不相同,西汉的开国功臣多半出身于流氓无赖,而东汉的功臣多半都有儒者气象,这跟汉武帝时期的社会变化有关。
汉武帝为了征匈奴,频繁向老百姓征税,老百姓扛不住了,就投靠到豪族门下求庇护,汉朝的社会结构就从散沙状的平民社会变成了豪族社会。但豪族仅仅是自己的势力比较大,在文化上还没什么地位。刚好汉武帝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学习儒学成为当官的必要路径。而当时读书是个成本非常高的事情,只有经济实力够强的豪族负担得起,结果豪族逐渐也成了文化上的主导者,成为后来几乎垄断官场的士族。
这下皇上就更不好办了,豪族既有物质实力,又掌握了道德高地。在西汉末年,朝廷想方设法要压制豪族或者说士族,但是已经力不从心了。到刘秀崛起的时候,就只好选择跟豪族结盟,共取天下,这些豪族都是士族,当然也就是有儒者气象的。
东汉对豪族的分而治之
尽管东汉依靠豪族起家,但皇帝从来不会甘心被豪族制约。可是正面硬刚又搞不动豪族,就只好搞分而治之,拉一派压一派。当时刘秀手下主要有三派豪族力量,分别是来自河北的豪族,也就是他极为倚重的幽州突骑的将领们;来自河南南阳的豪族,刘秀就出身南阳,这些人是他的老班底;还有来自西北凉州的豪族。刘秀依靠幽州突骑在中原所向披靡,一直到要打凉州的时候,才遇到对手,因为凉州这边也有突骑队伍。凉州又分河西和陇西两部分,后来刘秀跟河西豪族结盟灭掉了陇西豪族,才把天下统一了。
刘秀就在这三派豪族当中分而治之。南阳豪族是刘秀的老班底,河北豪族军功卓著,刘秀开国后有著名的云台二十八将,基本上都是从这两派豪族中出来的。凉州豪族入伙是最晚的,虽然里面也有多位名将,但跟皇上的渊源以及军功,都没法跟另外两派相比,也没人进入云台二十八将之列。知道了这三大豪族的关系,刘秀会怎么分而治之了呢?
很简单,就是扶持凉州豪族,来制衡另外两派。背后的逻辑是,要在几个力量之间搞制衡,当然是扶持弱的来对抗强的,弱的肯定会依赖你,而强的有可能存心取代你,只有扶弱制强,你才最安全。对皇上来说,选择盟友的时候,关系远近远不如力量强弱更重要,因为拼关系,则选择权在对方,拼强弱,则选择权在自己。刘秀对凉州豪族的具体扶持办法,就是联姻,让他们成为外戚,东汉历史上有四大外戚权门,其中有三家是出自凉州豪族的。
东汉对凉州的经略
然而,刘秀与凉州豪族联姻,除了制衡河北和南阳豪族的考虑之外,还有另外一番心思。就是要防止凉州豪族与高原上的羌人联合,成为割据势力。
不过有个问题就浮现出来了。在西汉,在西北的主要战略考虑是隔绝河西走廊南北的羌胡,也就是要防止羌人跟匈奴联合起来,为什么东汉就不怎么担心匈奴了呢?因为这会儿的匈奴已经不行了。
草原帝国实际上是部落联盟,联盟中的小部落之所以愿意跟着首领混,是因为能跟着持续地抢东西回来。如果首领没有战斗力,没法抢东西回来,小部落不愿跟着混,部落联盟也就解体了。为了确保首领的战斗力,他就必须是成年人,但又没法确保上一任首领去世之后,儿子已经成年了,所以草原上的继承原则就演化为兄终弟及制,哥哥死了弟弟接着来。这种继承办法,能够保证首领始终是有战斗力的成年人,但问题是等到哥哥弟弟这一辈人都去世了,下一辈该由谁当首领,大家就没共识了,于是草原帝国就会发生内战,进而解体。古代中原有个说法叫做“胡虏无百年之运”,纯以草原为基础的政权没有超过一百年的,是因为上一辈的哥哥弟弟们加在一块活不过一百年。等到他们都去世了,一定会发生解体,而等到草原帝国解体之后,分裂出来的其中一方一定会跟中原结盟,再跟其他方较量,中原就可以对草原分而治之了。
到东汉时期,匈奴已经遭遇到百年大限,解体了。这会儿的匈奴分裂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跟中原结盟,一起对付北匈奴。东汉大将窦宪北征匈奴,勒石燕然山,实际上是南匈奴跟朝廷申请去打北匈奴,于是窦宪去领队,这跟卫青霍去病的征匈奴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在东汉的时候,匈奴不是问题了,但这对东汉实际上是个大问题。因为它已经没有值得敬畏的敌人了,就会失去对于外部世界的感知力,沉迷在自我夸大当中。以至于当年西汉帝国都要认真对待的西羌,东汉帝国也不懂得该怎么恰当地对待他们。
实际上东汉还是有一批懂行的人的,那就是汉武帝通西域之后,逐渐移到凉州的汉人,到了东汉已经形成了一些凉州豪族。这些人常年跟羌人打交道,非常懂得怎么与其相处。这些凉州豪族从中原带来了秩序建构能力,让其既有能力防备羌人,又有能力与他们联手。
两汉之交的时候,凉州的割据势力与羌人之间多有联盟关系。平定凉州后,汉光武帝的一大战略就是要隔断这种联盟,以免凉州再出现割据势力。具体办法就是把凉州豪族迁出本地,与刘秀敌对的陇西豪族,都被迁到远方,与刘秀结盟的河西豪族,被征召入朝或者与其联姻成为外戚,看起来地位获得提升,但实际上与他们的地方性根基都剥离开了。所以,刘秀是要用凉州豪族来制约其他豪族的,但他同样也要约束凉州豪族,不能给他们另起炉灶的机会。
原有的豪族势力从凉州迁出之后,派去统治凉州的,都是内地的官员。然而,凉州豪族代表的汉人势力被削弱太过分了,凉州的地方政权事实上也就失去了社会基础。内地出身的官员不知道如何协调与羌人的关系,对羌人经常是居高临下各种欺负,惹得羌人反抗。一旦爆发羌乱,这些内地来的官员也不懂得怎么才能更加有效地摆平,通常都是靠暴力强压。
但这种强压是很难奏效的。因为羌人是住在地形崎岖的高原上,基本上是被山地分隔开的一系列小部落,组织松散,很难像匈奴一般形成强大的联盟。但也正因羌人组织松散,羌乱反倒更难平息,因为这就是那种易于征服难于统治的人群,东汉帝国始终无法找到对手主力,以决定性一战制服羌人,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主力,所以对羌人的暴力强压是很难奏效的。结果就是,羌乱如同星火燎原,此起彼伏,前后绵延百年,东汉帝国的庞大身躯在与羌人的经久缠斗中,缓慢失血。
到了东汉末期,朝廷财政已经濒临枯竭了,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住在内地的凉州豪族派回去领兵,东汉后期有名的“凉州三明”就登场了。这三个人刚好表字里面都带个光明的“明”字,所以被称为凉州三明。凉州三明确实懂行,很快把羌乱镇压下去了,但是朝廷马上又想起当年刘秀的策略,就把凉州三明调回内地,夺去兵权。后来凉州又生出羌乱,朝廷再派在内地的凉州豪族去镇压,搞定后再夺去他们的兵权。这些人失去兵权,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但是 ,这会儿的情况跟刘秀时已经不一样了。凉州豪族在东汉初年被调走,但中下级军官仍是凉州汉人,经过一百多年发展,此时的凉州地方势力,跟羌人势力已经结合成血肉相连的有机体,调离几个主要将领并无济于事,甚至很可能适得其反。因为像凉州三明这样的上层将领,都是属于大的士族,他们往往与朝廷关联密切,又深受儒家熏陶,会有超出凉州本位的考虑。把他们调走之后,军队交给新提拔的凉州中下层军官来统领,这些人视野有限,文化粗鄙,对天下秩序没有担当,他们统领的凉州兵又极为骁勇善战,事情就麻烦了。
凉州中下层军官的代表,就是董卓。至此,东汉终于给自己套上了绞索。
东汉兴起之际,分布在中原、河北、西北的南阳豪族、河北豪族和凉州豪族,或者说,中原的太行、河北的燕山、西北的祁连山,架构起来的空间秩序,是帝国秩序的载体。到东汉衰朽的时候,同样的空间秩序,反倒成为天下大乱的乱源。出身于河南的袁绍率领各路诸侯,起兵河北,共讨凉州出身的董卓,中原-河北-西北的空间张力再次迸发,汉末三国乱世就此拉开序幕,东亚大陆即将步入中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