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传家《组诗》
张海潮
农具
送走老牛的那天
农具们
用失落的目光
进行着无奈的抗议
牛 农具和土地
是很早就结了亲戚的
曾一同载着村庄的巴望
一年年将村庄养的肥壮
弯月一样的镰刀
多少次拨开鸟鸣中的绿叶
在春雨的吟唱中
给村庄割开一派希望
憨厚的笨犁铧
多少次唤醒土地的酣梦
在夏日的风雨里
释放生命的乐章
松弛的缰绳
多少次刹紧收获的喜悦
在秋天的打谷场上
晾晒丰收的满足
被汗水打磨得溜光的镐把
多少次掀起荒草的盖头
在雪花的狂歌劲舞中
圆梦一片土地的成熟
那架只剩下轮廓的牛车体
曾载着村庄的历史
蹒跚在岁月的长河里
车辙的记忆
沉重而辉煌
将退休或已退休的农具们
杂乱的或躺或卧
无精打采
不愿退休的父亲
常常用饥饿的眼睛
把它们攥的紧紧
它们被父亲用日月磨得干瘦
它们
也在父亲的额头
刻下只有它们才认得的文字
它们是父亲手中的笔
在田野里写书
发表在大地的刊物上
一块块由美绿到甜皇的文章
组成父亲的历史
丰厚而沉重
想念父亲
想念父亲时
会望望土坯墙上的镰刀
镰刀会活生生从墙上走下
威风凛凛
那时
父亲手中的镰刀很丰满
丰满如上弦夜半清新的月亮
刀锋上有柔柔的光
银白色 和月亮交相辉映
挺胸走在田野
父亲的目光很自信
自信如丰满的镰刀
当父亲挥动镰刀
成片的成熟在镰刀下
幸福的拥抱
或卧成麦铺子
或蹲成谷个子
这时的父亲特幸福
夸张的身体
曲突成一张弓
从额头连接土地的弓弦
是咸涩透明的液体
镰刀在这张大弓上
一路小跑
踏出美妙的天籁之音
能听懂这音乐的知音
是父亲脚下的土地
日头是坚硬的
连那样坚硬的父亲
也被它炙烤的眩晕
日头用细密的金牙
将镰刀一点点啃噬
终于使它瘦弱如一条蚯蚓
蜷曲在土坯墙上
父亲也被日头一点点啃噬
终于和他的知音连为一体
想念父亲时
望一望土坯墙上的镰刀
镰刀会活生生的从墙上走下
泪眼蒙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