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上读到一篇文章,看标题就来了兴致:《现在的孩子还会玩吗》。作者感慨孩子们被喧嚣的短视频和千篇一律的游戏占据了所有注意力,担忧与悲哀的同时,回忆起了从前的古早游戏。看着文中趣意满满的折纸、弹珠、拔根儿,那些沉睡多年的儿时游戏,也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摔瓦屋,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名字,而记忆的闸门一打开,那些画面就铺天盖地涌来了。说是“瓦屋”,其实是用泥巴捏成碗状,手托起来快速翻转,口朝下猛力一摔,泥碗的底儿就摔了个洞。几个伙伴一起摔自己捏的瓦屋,破洞最大者胜,其他人要抠自己的泥巴补上这个洞,于是胜者的泥巴越来越多。做瓦屋的泥块不能太稀软,否则只能把碗边儿拉起来,底子裂在地上,还没开始就游戏结束了;也不能太硬,硬了一身傲骨摔不烂,你就得软着脸认输。挖一坨品相不错的泥巴,像和面一样翻来覆去地揉、捏、拍打,直到它粘软又略有韧性,这泥才好了。捏成厚边薄底的瓦屋,摔下去啪地清脆一声,一个漂亮的大洞就成了。那时最开心的就是雨过天晴,遍地是软泥巴,跟伙伴们能大战一天的瓦屋。
雨后还有一个好玩意,捉蝉蛹,就是知了脱壳之前的小东西,我们那儿叫“啪嗒”。没有“啪嗒”的时候呢,抓石子、跳皮筋、蜷起一条腿“斗鸡”,花样多得很。
这么一对比,当下的孩子确实很不同,他们沉溺在电子屏幕里,已经不愿走到屋外去自然里玩乐,这已影响孩子的运动、健康与认知。现在的孩子,似乎是输给了从前的孩子。
可从前,也会倾佩更久远的从前。读《红楼梦》时,很是羡慕大观园里的游戏,那些十来岁的小小少年,张口就是诗词歌赋。看到园子里搬进来两盆海棠,姑娘们就起“海棠社”,咏“海棠诗”,林妹妹还留下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佳句。桃花开了,做“桃花诗”;吃了螃蟹,做“螃蟹诗”;下雪了表示开心,联会儿诗句;行个酒令也离不了诗,玩起又雅又难的“射覆”来。红楼故事虽是虚拟,但曹公笔下的细节却是取材于真实生活,这咏诗作对,一定是他幼年时与姐姐妹妹的玩乐。我一面仰慕他们的绣口锦心,一面感慨自己小时候真像个野孩子,要是能像大观园里的姑娘小子一样玩点文化游戏,该有多雅啊!
某日听学者蒋勋讲《红楼梦》,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向往。蒋勋老师说,不要羡慕他们作诗像玩一样轻松,那时环境如此,作诗真的是一种玩乐,如果你生在那个时候,也能提笔来上几句,现在,不同了。一语唤醒梦中人,年年岁岁之后,世界已是不同的模样,我实在不必艳羡别人的时光。
那么,也不必替现在的孩子惋惜,不必感叹他们的玩乐低俗无益。大人在电子屏幕里沦陷,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孩子“不务正业”?环境不同了,周遭不再是绿田黄土让我玩泥巴,没日没夜的电子熏陶教出一个爱电子的孩子,实在正常。再说,电子产品自有其作用,在动画里看世界,在游戏里习得规则、破除“自我为中心”,它的好处,也不是摔瓦屋能给的。
从前自有从前的好,但每一个当下,也都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