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将要关门的时候,一个人艰难的往外挤着,“下车、下车”,声音不高,却让人听出了他的急迫。但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好不容易上车的乘客,不会为他主动让出一条路,倒是有一句抱怨“早干嘛去了?”车门关上,他还是要随我们一起去到下一站。
下车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有点油的头发,看不清是黑还是绿的外套,还有一箱咸鸭蛋。在我就要收回目光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是怯生生的眼神吗?这样的眼神,是出现在一位年逾四十的男人身上吗?
我忽然想要落泪,我想到自己的父亲。去世前,他也是这样长年身处异乡的建筑民工,四处漂泊,身上的衣着甚至谈不上风尘仆仆,一眼看过去,从不饶人的岁月在他身上凿出来的痕迹格外明显。可能是因为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连那温热的骨灰曾被我抱在怀里,我也一直无法相信父亲真的去世了。我总是在人群中希冀着可以再见到他,尤其是那些民工中。
那些外地来京的民工,伴着落满尘土的行李箱、花被单包着的巨大包裹,用那张皱纹深刻的脸迷茫的望着这个城市,他们与这个忙碌的城市有着滑稽的和谐感。
在地铁站,时不时就会看到拉着破旧的行李箱并一个大包的民工。因为带的东西多,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在闸机外找一片不挡人的空地坐着,等到过一会再进站上车。早高峰的地铁承载不下那么多的生活。满满当当的行李围着几个黑黑干干的人,有人如常的经过,有人惊奇侧目,还有一种人,如我,会长久的注视,直至被人潮拥入站台,不得不顾着脚下的路。
我想到自己,五年前我初到北京,怕走错路,打车从北京站到了学校,花了30多块。我从没花过这么多钱打车。后来的某一天,我知道了我的舍友们一件短袖都是200多块,知道了他们人均百元的聚餐是稀松平常,知道了他们会书法会跳舞出国过很多次,知道了有人家里三代都是做航天科工的工作。我才发现,哪怕我后来外表已经与本地人别无二致,其中的沟壑也足以在我们之间隔了几代人。
有时,我会佩服那些有着洪亮嗓门的外地阿姨,她们总是讲着最欢快的方言、对接下来的路胸有成竹。她们不怕迷路,不怕别人的目光,自顾自的生活着,放松的就像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想如果我的母亲来到北京,她会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敢独自出门。后来我看到,那些爽朗的阿姨都纹着青色的眼线,是不是这眼线有魔力,给了人自信?
有一天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去看李健的演唱会,唱到《异乡人》那首歌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年轻人泪流满面。异乡人的神经是如此敏感,一首歌就足以击垮。这几年里,我总是会想起家乡各种各样的微不足道的事物,比如一种甜味的千层饼,比如家里有卖的一种床单,比如小时候的压水井。想到这些,我就想回家,但是想到为了来北京上学所做的抗争,我就庆幸自己身在北京。
但是北京,北京让一个人可以养起一个家,让所有人的梦想都不显得荒唐,让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彩,让人逐渐的就把这里,当做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