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接连收到了洋桔梗和玫瑰,除了依旧的欢喜,倒是体会出了一点和之前不一样的意味,就写下来看看,供诸君一笑。
我最喜欢鲜花也最不喜欢鲜花。不喜鲜花的凋零之快,还没怎么看呢,她就自顾自地谢了。却又讨厌仿真花的虚伪,没有色彩和香气的变化,我这个凡夫俗子反正是欣赏不来那种始终如一的虚假。相较之下,还是鲜花吧,只是难免每每收花时,总要纠结一番。
我喜欢鲜花,喜欢她的柔软质感和令人倾心的美丽。每次拆开盒子时都是一次探索,一次难以言说的惊喜,每每看见小小的花蕾在稚嫩地绽放,总是觉得造物的神奇和能来到这个世间的喜悦。修剪、插入瓶子,就像关住了一只欲飞的鸟雀,让她只能为我歌唱,小小的愧疚和暗地的欢喜总是交织而生。看着这份鲜活的美丽,一点点地舒展绽放,都有着说不出的满足,像是自家孩子日渐长大的感觉,提前体味了一次为人父母的错杂内心。【笑】
绽放到最好时刻的花朵,有一种朦胧的坚固感,脆弱的坚固感,要人呵护的坚固感。拢在手心里,像是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跳离。过了一两日之后,再坚固的花朵都要一点点的败落。虽然没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凉,但也是泛黄褪色,垂下疲软的身躯,一副盛年不再的美人迟暮,可怜地耷拉在瓶口。新的花束到了,我怜惜那束洋桔梗,便修剪一番后,插在了水杯中,除去了彻底无救的花朵和留不住的枝叶。带着微黄的奶白色花瓣和米黄色的杯子正好相配。之前的花瓶还是让贤给了新来的玫瑰。过了几日,洋桔梗还是无法摆脱宿命的败落,一副更凄惨的萎蔫之像,连还未绽开的花蕾都已垂下,认了命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
玫瑰,不得不说比桔梗好养,送来时至今几乎没有变化,不像洋桔梗那样翻天覆地地变化后,让人只记得落寞的晚景,倒忘了年轻时惊艳的时光。玫瑰也有泛黄,直接鲜明的泛黄,不躲着掩着,美的惊心动魄、明目张胆,连枯萎也枯萎的惊心动魄、明目张胆,多了一丝泼辣的味道。我之前是不喜欢红玫瑰的,觉着是一个卑贱的舞姬,失了气节地贩卖着自己的艳色,直白地让人作呕。唯一欣赏的时候,也就是出现在求婚那样的场合,恋爱之后才明白,那样盛重的日子、那样盛重的心情,也只有正红色的玫瑰配得上,正如心中似火的爱恋。这几天,许是看多了桔梗的清新淡雅,近乎清心寡欲的淡白,倒是喜欢起了玫瑰的艳丽。看着就觉着是一种欣欣向荣的颜色,仿佛要把自己都燃烧殆尽了一般,点亮了平凡的书桌,瞧着都是满心欢喜。如今我成了叛贼,弃了白桔梗,投了红玫瑰,真是有趣。
喜欢玫瑰胜于桔梗,倒也不全因为颜色,还是因为桔梗花瓣水分太足,一旦失水,就是一个哭天抢地、无可救药的怨妇。之前摘过一次绣球,更甚于桔梗,我的天啊,真是不忍回首的悲惨,从此之后,誓不碰绣球。倒是玫瑰,现在仍是一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静谧样,又是耀眼的色彩,像极了我欣赏的落落大方又风情万种的样子,内敛又不失格调,没有一股小家子气,不肯让人看轻了去。就算落败也有着令人敬畏的坦然正气。
突然想起了张爱玲笔下的红白玫瑰,白玫瑰凄惨,红玫瑰亦然。不过我眼中的红玫瑰,倒是更像她<第一炉香>中几笔带过的杜鹃花,”鲜亮的虾子红”,在虚应个景儿的春色中,也可以轰轰烈烈大气磅礴地开着,“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
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 ——张爱玲《第一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