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的嗡鸣是写字楼的背景音。我在项目截止日的前夜，把自己焊死在工位上。显示器幽蓝的光映着文件山，键盘声噼啪作响，像下不完的雨。隔壁工位的李姐揉着太阳穴叹气：“这版方案甲方还要改…”我灌下第三杯冷咖啡，喉咙泛着酸苦。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屏幕上的字开始跳舞。
凌晨两点十三分，办公室终于只剩主机箱的呼吸声。我猛地向后推转椅，皮革发出干涩的呻吟。把自己折叠进椅背凹陷处，硌人的腰椎支撑突然成了救命稻草。远处电梯叮咚声、楼下街道隐约的车流声、茶水间冰箱的嗡鸣…这些声音像被裹进棉絮里。身体像突然拔了电源，直直坠进黑色绒布——没有梦的碎片，没有记忆的残渣。
“醒醒！测试组在群里@你！”实习生小赵的声音像根针扎进来。我触电般弹起，嘴角还压着衬衫纽扣印。“几点了？我睡了多久？”慌忙去抓鼠标，屏幕上未保存的文档标题刺着眼。“十分钟！就十分钟！你呼吸都没声儿了！”小赵指着电脑右下角。我愣愣摸着发麻的手臂，一股奇异的清凉感从脊椎爬上天灵盖。混沌的脑子像被清水洗过，代码逻辑突然清晰可见。那十分钟，竟像睡了饱满的轮回。
后来躺过万元床垫，却再没体验过这种深潜。才明白那把人体工学椅的玄机——不是椅子会偷时间，是绝望能熔断时间。
我们总在等整块假期，却忘了碎片深渊也能打捞星光。那夜教会我：真正的续航力，是学会在断崖边给自己搭一座吊桥。
现在加班至深夜，我仍会用力后仰——让椅背接住下坠的躯壳。在显示器幽蓝的凝视下，给自己十分钟绝对黑暗。毕竟成年人的清醒，有时要靠十分钟的彻底沦陷来兑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