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摘要:
玉兰病了,确诊为子宫癌。因为已是晚期,医院不再收治,玉兰只身回老家看中医。
三个月后,志英收到母亲的信:母病重,速归!
接上篇:“加油啊,李志英(12):玉兰啊,玉兰 (2)”。
第十四章:回家
志英立即带着母亲的信去找连队队长,队长给志英批了三个月的长假,又帮她联系到给连队送菜的卡车。第二天,卡车把她顺到了乌鲁木齐。
在乌鲁木齐火车站,志英没能买到往成都的火车票。辗转打听,得知当天有一趟到绵阳的运货火车,决定不再等了,就坐这趟货车回家。
货车车厢是没有乘客座椅的,一溜拉通的车厢里,人们把行李横七竖八的丢在地板上,或坐或卧、或倚或靠。志英找了一小块空间,把铺盖卷放下,坐上去,随着火车行驶,摇晃了一路。
除了没有座椅,货车车厢也没有窗户。乘客们像一条条沙丁鱼,挤挤攘攘的封在罐头里。
志英闷着头,坐在铺盖卷上,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了三天三夜。
“哐~当,哐~当~,哐~当~~”火车终于进站了。
“丫头,你铺盖燃起来了!”正着急往站外赶,一声惊呼炸在志英的耳边。急忙从背上卸下被子时,火苗已经窜了有半尺高。
手忙脚乱的拍熄了火焰,志英还在发懵。看着不知是谁随手丢下的烟头引燃的破洞,她有些惶然,又有些庆幸。心里期盼这是一个好兆头,希望母亲的病也会象这意外的火苗般三五下就能消灭掉!
从绵阳坐客车到南部,再到龙盘镇。又是三天,志英到家了。
大屋里空荡荡的,一件家什也没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队里养牛的牛粪味和潮湿的草料味。
志英心口抽痛,她无法想象几个月前母亲只身回家,在乱踩的牛蹄和成堆的草料间讨回屋子时,是怎样的惊惶。
东厢房,昏黄的角落,摆着一张光秃秃木板床,母亲蜷缩在从新疆带回的被子里,小小的。家具全被三舅搬空了,那床是母亲从邻队借来的。
志英也去队里借了一张床,铺上带回的铺盖卷,把自己安置了下来。
用从新疆带回的粮票,志英到供销社买了几斤米,准备熬粥给母亲喝。家里半个柜子也没有,一到夜里,老鼠就跑来抢食。志英只得把米袋放到枕头边,希望老鼠因为怕人而不敢靠近。但是,这终究不是是长久之计啊。
“我去三舅家把我们的柜子要一个回来吧。”志英对母亲说。玉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二天,志英背着背架子(一种运送物资的工具,可以把大物件捆在上面,背着走)出了门。
徒步5,6里地到三舅家。在志英说明来意后,三舅、三舅妈断然拒绝:“你这个娃儿,说的啥子话,那哪里得行!不得行!”“你几个表哥现在都分家了,柜子分给了你三表哥。分给他就是他的了,不能给你。”
志英凉透了一颗心回到家里,也瞒不住母亲,只好照实说了。玉兰把头埋在枕头里半晌“把堂屋的副梁取下来吧,请木工做两个小柜子。家里煮饭也缺柴。”
志英按母亲说的,请来木工,锯下堂屋的副梁,做了两个小柜子。又砍了后院玉兰刚回家时种下的竹子,请篾匠帮忙编了簸箕、筲箕、背篼、箩筐……大屋这才有了一点家的样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床上躺了已经一个多月,疼痛越来越厉害。玉兰几乎整天趴在床上,用枕头顶住腹部,期待能有所缓解。疼得狠了,就让志英给她卷一锅叶子烟,侧卧在床边吸一阵。不知这是从哪里来的土方子,大约是转移了注意力,玉兰会安稳一小会。
空旷的房子里,志英每日照顾母亲的饮食、帮她擦洗、为她换洗因大小便不便弄脏的衣裤……屋里,偶尔有娘俩小声的对话,更多的时间,是有些压抑的沉默和玉兰因疼痛而发出的缓慢、轻微的长哼。
玉兰很久没有持续安静的休息一两小时了。不过才44岁的年纪,却已经被病痛折磨成一个80岁的老妪。那样好脾气的一个人,也变得急躁起来。
村里早起的村民路过屋前屋后,说话声音稍大一些,她就在床上攥紧了眉头呵斥:“一大早的,说话声音就不能小点?吵得烦死了,唉呀,烦死了!”她并没有力气大声的喊,也知道对方是听不到的,但她就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喊出来。
对旁人脾气再大,对志英,玉兰仍是温柔的:
“娃儿,帮我卷锅叶子烟。”
“娃儿,我痛,把药给我。”
“娃儿,你歇哈嘛!”
“娃儿……”
抽叶子烟、用蜂蜜刮背……每日里,土方子用了个遍。止痛药片一把一把丢进嘴里。渐渐的,这些方法都不管用了……志英知道母亲有极强的忍耐力,每次见到她在床上翻滚,就明白母亲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深恨自己不能替母亲受苦,只能去唤村里的赤脚医生老张,带来止疼的针药。打一针,可以让母亲安睡,哪怕只一小会也好。
赶回老家的那天,已经是腊月(农历12月)二十六了。村里正在排演年初一村集会上要演出的“红灯记”,女主角李铁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听说志英回来了,第二天,宣传委就抱了剧本来找志英。
志英觉得荒谬,母亲都病成这样了,她哪有心思排戏!再说,这都二十七了,到初一只剩4天的时间,剧本都不一定看得完呢,怎么演?
玉兰知道志英之所以不同意,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要照顾自己。她不想这样,不想志英因为她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事情和时间。另外,她还有个打算没告诉志英——她不想志英回新疆了。既然要留下来,多参加集体的活动,对志英以后肯定是好的。
玉兰对志英说:“娃儿,你去嘛,去演。我喜欢看你演戏!”
母亲的话,让志英再无法拒绝,只好接过了剧本。
27、28、29,志英白天照顾母亲、割草交到队里挣点工分,晚上守在母亲床边,就着油灯的豆大的火苗看了三晚剧本。
年三十下午,赶到窑坝寺去彩拍。剧太长,时间太少,不过匆匆的走了一遍,志英就必须要回家照顾玉兰了。
大年初一,村里的集会照旧在志英家的院子里召开。屋廊是舞台,院坝是观众席。
刚刚吃过午饭,玉兰就让志英帮她擦洗,换上干净的衣物。她拼命努力的站起身,扶住志英,慢慢的挪到了堂屋门外。志英摆上一个小凳,让母亲坐在东厢窗下。在这个位置,母亲可以近距离,全无遮挡的观看这出《红灯记》。
“不低头,不后退,不许泪水腮边挂,流入心田开火花。”志英唱着铿锵的唱词,余光里看着母亲无力的靠着墙板。眼泪汩汩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三个月的假眼看就要到期,玉兰如愿拦下了志英。新疆的气候太差,冬天能冻掉耳朵;物质又缺乏,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米饭。经和是不懂得照顾女儿的,她不要志英再回新疆吃那样的苦。
志英确定留在老家了。玉兰开始为她张罗婚事。她要在自己离开之前,给志英找一个新的可靠的家,给志英一个依靠。她不想等自己不在了,留志英孤零零的一个人。
未完,接下篇:“加油啊,李志英:(14):说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