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如眉,那檐下的长方牌匾,应是店的眼了。漆黑的底色上,镶嵌着朱红的四个大字“一块豆腐”。中规中矩的正楷,因了笔迹的厚重,反而显出一种质拙纯朴,憨直踏实的味道—其实如今却已难寻了,所以,更显得别样亲切与可贵了。自檐而下,恰恰垂悬了一溜大红灯笼,细密婆娑,齐整柔媚,象极了美目的低垂睫毛,更或者只是一帘幽梦?那也未可知了。。。。。。
当然是朱漆红门的,醒目厚重的怀疑是会走进侯门深闺的,铜制的闪亮门环——象那连心的锁儿配成双。好想于那无雨又无晴的夜半,轻扣环锁,推门月下,悠长的一声“吱吜”,会遗落到谁的梦中?清梦里的涟渏水样般荡漾开去,或有风飘,或有花落——唯有那梦中的人儿才能了然于心间了,没有梦的人,哪里又会懂得呢?
其实这也就是一个梦罢了,大门两边,总是开敞的。早有小小子,小丫头特特的立于廊下,笑语打帘,殷勤相迎。小小子是对襟深海蓝,小丫头是斜襟红牡丹,店内是清一色的长凳方桌,黑亮得照得出人影。桌上的杯盘碗盏,是特别烧制的半青半朱的颜色,青如夜,朱似焰,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味道——呵呵,新瓷如水的感觉了。夜焰相接处,则是用草书题的《大林寺桃花》中的上阕:“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净洁的一串莹白如玉,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嵌于拘谨规矩的青朱之上,倒有种说不出的曼妙协调呢。仰首只见长圆形的宫灯二十四盏,坠着喜庆的大红穗子,灯光透过素纱而来,独留一片轻柔和温馨。可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况味?只是玉人何处呢?
总是要选临窗处落座的,依窗而望,清酒小菜,本不就是一道好看的风景吗?你装饰了别人的窗户,别人装饰了你的梦,说的多好。微笑窗外正是华灯初上,来去匆匆的人儿,谁是忍着伤悲,谁又怀着福泽?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不要回头。有次正值雨骤风狂,有眉清目秀的小小子早撑了阔大一把遮阳伞等候,急雨而来的客人尽数进入伞中,一伞的笑语盈盈,不管是含悲的还是暗喜的,此刻都是幸福的人儿了,真好。
这时早有小丫头给斟了洁白的豆浆满杯,一杯香浓在手,惬意又温暖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就从心底升腾弥漫。两杯豆浆喝下,菜就上齐了。“老妈拌菜”是必点的。豆皮丝、粉丝、黄瓜丝和白菜丝,总是尖顶上放一点瘦肉沫,底盘一圈的油炸花生。酸甜鲜香辣,五味杂陈、恰到好处。真的象老妈一样的知心和体贴,就是这个味道呢。“牛尾汤”是盛在一个荷叶边的白玉深盘中的,牛尾、冬菇、黄豆芽若隐若现在浓稠泛着乳白色的汤汁中,碧绿的香菜茉点点飘落其上,忽然的就想到了四个字“小家碧玉”,难道不是很相配的吗?汤,香滑爽口,肉,清甜软糯。只觉温热鲜美散之于四肢百脉,香汗也会微上额角眉梢。“一块豆腐”竟也是一道菜的,想的到吗?其实很简单的,绿玉盘中,是方方正正的雪白,外加一小碟的蒜泥和香醋。豆腐是入口即化的,清口吃起来,也有着豆的原本香甜——无论色香味,都是那么的一目了然和毫无遮拦,非常的可爱。其实菜品是有几十道的,只有待到银子足时,然后慢慢一一品尝,再向各位徐徐道来,这样可好?
刚一起身,小小子和小丫头就适时的挑帘相送了,每次都是细语轻言,微笑颔首。那时正值星河满天,凉月如水。端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目谁家院——还有比这样的开始和结束,更让人留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