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一天,阳光暖暖的,女儿丢下手中的作业,开始在院子里侍弄兔子。老母亲拿出来一个小包,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塑料纸包着,抖开来晒,原来是十多盒火柴!我惊讶地说:“呦,还有这么多火柴!”母亲说:“这可是宝贝呢,我都珍藏了三十多年啦 。”小女儿第一次见到火柴 ,稀罕的不得了,母亲一边教她擦火柴,一边跟我们讲起了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事……
五十年代末,全国范围内正经历前所未有的严重自然灾害,受灾面积主要集中在中国北方的主要产粮区。到1960年,灾情继续扩大,北方持续爆发特大旱灾,整个夏季和秋季天空没有下一滴雨,庄稼全部枯死,冬季来临时,大家开始忍受饥饿的煎熬。在中国的南方也不例外,田里没有收成,生产队里开始吃大锅饭,只能喝稀薄的粥。
田野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庄稼,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长得清秀,原本白晰的皮肤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更为苍白,又黄又细的头发毫无光泽,穿着打着补丁的土布棉袄,挎个竹篮,在田头地头挖野菜……此刻她饥肠辘辘,棉花草,葛根,白茅根,蕨菜,田梗边老的发红的苜蓿草花都是她的目标。马兰头和荠菜是上好的野菜,可金贵呢,可惜都被挖的所剩无几了.光秃秃的田地连草都被拔的很干净。
这个小女孩就是我的母亲,46年出生,那一年她十三岁,下面弟妹五个,一个个背上瘦弱的肩头,八岁去读了一年书,12岁又去读了半年,一元的书费都交不出,每天放学被先生留下来催,只好回家 .外祖父得了痨病,身体不好工分少,靠扎扫把,削筷子,卷旱烟卖点小钱,粮食不够吃,种点大麦,小麦,自己石磨里磨成粉,再掺点山上挖来的葛根,蕨菜根磨的粉,和着野菜做饼吃。空旷的稻田里总看到孩子们背着竹篼一遍遍搜索着残留的稻穗和麦穗,把夹成稻草人一样晒着的的稻草抖了又抖,试图找出几个稻穗来。 更糟的是,因为粮食不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家就开始偷,哪家地里还有点土豆,红薯,芋艿,说不定到第二天早上一看就被挖走了大半。有时候实在饿了,母亲就和弟妹们倒腾着外祖母晒干准备喂猪吃的番薯皮,把那些晒干的皮里面那层白色肉抠出来吃,直吃的胃里冒酸水,由此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母亲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在她十岁时去她的外婆家,舅舅给她一个讨喜的红鸡蛋,她一直舍不得吃,当珍宝一样在衣兜里揣了十几天想带回家 给年幼的弟妹吃!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都要凭票买,买豆腐,买火柴,买布,买米,买糖都要用粮票,布票,家里孩子又多,生产队里发的粮票哪够用,于是每年地里种点棉花,外祖母捻成棉纱,纺布给全家做粗布衫,全家人夏天穿的都是厚厚的粗棉纱衣服,老大穿小了给老二穿,缝缝补补又一年,衣服也换不转。全家穿的千层布鞋,也是外祖母一针针纳出来的鞋底。每天晚上把孩子们安顿睡下,那盏唯一用来照明的煤油灯,跳跃着昏黄的火苗,映照着外祖母辛苦操劳的脸庞,她忙着纺纱,纳鞋底,所以可想而知,火柴是多么金贵了。
即使如此困难,出自书香门第的外祖母始终教导孩子们不能拿别人一针一线,所以母亲姐弟六人始终秉承着勤俭持家,洁身自好的优良家风,别人的东西,连一根葱都不能私自去摘!
母亲的这些忆苦思甜 ,我已经耳熟能详,但每次听心灵还是会深深震撼,苦难的童年,浓浓的亲情,母亲作为兄弟姐妹中的大姐,一心庇护着弟妹,如今都是老姐弟了,还是非常亲热,弟妹都对 她敬重有加,每次她生病,弟妹都是又急又心疼。善良的母亲因为经历过生活的苦,对现在的生活非常知足,每个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她都不忘给与回报 。
我拿起一根火柴轻轻一划,跳跃的火苗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我仿佛看到美孚灯映照在寒冷的冬季,漫漫的长夜,陪伴着母亲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