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高岭小学面包厂的生意也越来越惨淡。周为平和陆芳虽然每天都来上班，但事情并不多，现在每天只能实行一班制生产了，四位员工大姐已经采用了轮休制。为了扭转局面，周为平还是憋不住地，向邱主任提交了加工绿豆糕的方案，但这次邱主任却果断地拒绝了。不过陆芳倒觉得很庆幸，因为这样周为平就得以塌下心来，学习《自考》的课程了。

      说来惭愧，在广州的卫心鸣四月份报考的三个单科，一次性全部通过了。而为平也报考了三科，却只通过了一科。这次他又报了三科，并且暗下力量争取全部通过。所以他每天都要抽出大量时间来学习，而陆芳干脆把他藏在了办公室里，让他安心学习，面包厂里的这些事，全由她一个人承担了起来。

      下午邱主任又来了，自从那次被雨浇了之后，她每次来都会夹着一把伞，还自嘲地说:“我这叫‘饱带干粮晴带伞’，有备无患啊！”陆芳见她来了，便提高声音向她打招呼，目的是让正在看书的周为平有所准备。当邱主任和陆芳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周为平早已把书藏在了抽屉里。

        邱主任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周为平对面，乐呵呵地说:“小周，咱面包厂一天一班可不行啊！现在仍保持着给你们两人每月一百五的补贴，这完完全全是在赔钱啊！”周为平说:“现在每天一班的产量，销售起来还很吃力呢，增班是不行的。我了解了一下，其他的面包厂情况跟我们差不多，都是在艰难地维持……”

        邱主任似乎没兴趣听周为平的解释，便心不在焉地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为平又说:“打绿豆糕是一个办法，可以和面包互相陪衬着，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件事不用再提了！仅这一样都做不好，再多一样会更困难的！”周为平急着说:“这是两回事……”“不要提了！卢校长也不支持！”

      邱主任说着又看向陆芳，陆芳把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和卢校长考虑着，还不如把面包厂承包出去……”邱主任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周为平听来却像在面前爆了一颗炸雷一般！“什么？承包出去？”邱主任不慌不忙地说:“对！这些天我拢了一下账，这半年多下来，你们两个起早贪黑地这么干，其实也没剩下多少钱。如果再除去几个月的淡季，一年到头来等于白忙活！”周为平有些激动地说:“邱主任，这个面包厂才刚起步，而且又填置了设备、又建房的，当然剩不下钱了，况且我们还有许多潜力并没有挖掘出来……”“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两个拿出意见，同意还是不同意？”

      周为平有点想不通，这与当初卢校长动员自己，操办这个面包厂的口吻，是大相径庭的，此刻，他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滋味！周为平几近气断声吞地问:“邱主任，这个厂想承包给谁？打算怎样承包啊？”邱主任惺惺作态地耸了耸肩，慢悠悠地说:“这个问题，卢校长我们还没考虑好，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不过你们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陆芳唱歌那么好听，就回去教音乐！小周，你仍然接手五二班，不对，口误了！再开学就是六二班了……”

      周为平对五二班也好六二班也罢，根本不感兴趣，他仍在关心着面包厂的去留问题。此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定是邱主任看准了面包厂这块肥肉，想跑过来自己独吞，说不定承包人或许就是她自己呢！这样一来，自己和陆芳在这里费尽心血的这么多日子，就完全给她做嫁衣了。

      邱主任此刻正在滔滔不绝地，替周为平和陆芳描绘着回去教学的蓝图。“陆芳可以回去教音乐，做你喜欢的事！小周可以继续带着一直敬爱你的这班学生了！如果下学期，有了到师范学院的进修名额，这个名额非你莫属，你就有机会转成国办老师了……”

      周为平再也不相信他们的诺言了，他正言庄容地说:“邱主任，要承包出这个面包厂，我倒有一个意见！”邱主任假作很感兴趣地说:“哦？说说看！”周为平说:“应该以招标的形式决定，这样可以保证学校获得最大利益！”邱主任脸色略显不悦，拉低了声音说:“你以为承包费定多少合适呢？”“这个我不敢说，学校应该早有打算吧？”邱主任以试探性的口吻说:“每年八千块钱合适吗？”周为平果断地说:“我能承包吗？如果可以，我愿意每年出一万！”

    邱主任和陆芳都桥舌不下地看着周为平，沉默了一会儿，邱主任呵呵地笑着说:“你是在职老师，不能参与竞标！”周为平严肃地说:“这个好办，我可以辞职！”邱主任瞪大了眼睛看着周为平，陆芳这时也显出了一丝惊慌，对周为平说:“周为平你先别冲动，邱主任今天来，是征求咱俩的意见来了……”周为平说:“我没有冲动，如果学校真想把面包厂承包出去，我想参与竞标，如果说在职老师不允许竞标，我可以辞职！”

      邱主任苦笑了一下说:“什么？你说你辞职？你以为这个学校，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周为平果断地说:“我只是个代课老师，压根儿就没有组织关系！”邱主任很不自然笑了两声说:“行了，小周，今天的事先谈到这儿吧。你太年轻了，容易冲动，过两天我再来！”

        说着邱主任出了办公室，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然后转过脸对陆芳笑了笑说:“陆芳，你说今天有雨吗？”陆芳侧脸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周为平，低声说:“邱主任，今天没有雨，只有风！”邱主任呵呵地笑着，推着车子走出了西小门。见邱主任走了，周为平忿忿地说:“有没有雨看天空管什么用？那要看大自然的各个方面！唉！我能预测天气有没有雨，但不能预测这些贪得无厌的人心啊！”

      周为平愤怒地回到了办公室，陆芳敛色屏气地也跟了进来，周为平喘着粗气说:“现在验证了你的预言完全正确，邱主任已经等不及了，终于到了‘良弓藏，猎狗烹’的时候了！我猜测这个面包厂，一定会落到邱主任手里，对这里她早就垂涎三尺了！可是我感觉自己太委屈了，你呢？”

      陆芳轻叹了一声说:“我早有思想准备，所以并不感到意外。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高岭小学，本想着在这里能教音乐，既轻松我又喜好，而且还有机会继续深造。但是因为我那时年轻气盛，无意中得罪了邱主任，她就怀恨在心了。因此我只教了一个学期的音乐，就被她以缺少班主任为由，硬是让我当上了班主任！当时我真想离开这个烂学校，不过邱主任搞好教学的本领没有，而折磨人的本领却大得很！我连调走的机会她都不给我，所以我忍气吞声地一直忍耐到了现在……”

      周为平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又要到面包厂来呢？在这里明显是打杂活呀！”陆芳笑了笑说:“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不管干什么，心情才是首要的，这次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在这里的一个学期，是我在高岭小学三年多来，心情最愉快的一个学期。”

      周为平叹了口气说:“在这里委屈了一个学期，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回去教音乐了。”陆芳说:“这的确是我一个，迂回实现目标的小招术，但不能说我受了委屈，还因为有你在这里，我很开心。可是，我这次即使回去教音乐，心情好坏还很难说呀！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回去教学吗？”周为平果断地说:“我不会向他们妥协的，刚才对邱主任说的话就是我的最终立场！要么，就让我继续留在面包厂，要么，就让我离开学校，没有第三个选择！”

      周为平又缓和地说:“不过这半年多来，我对你的印象完全改变了。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恃才傲物，是个不好接近的人，而现在我觉得你，却是个非常知情识趣的人，还那么会关心人！可是我们的合作就要到头了，感谢你这么长时间来对我的帮助。”陆芳冷艳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两天后的下午，卢校长和邱主任一起来到了面包厂，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卢校长宣布了要通过招标的形式，把面包厂承包出去的决定。邱主任还假意写了一张简单的面包厂招标布告，贴在了南墙外直销处的门前。周为平坚持要参与竞标，卢校长只好接受了他的辞职。从即日起，周为平就已不再是高岭小学的老师了。招标日期，定于下周一上午九点举行，而现在的任务，便是停止生产、盘点物资、封存设备和库房。

      员工崔大姐等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很不理解，她们都对周为平辞去老师的工作而感到惋惜，但她们心里都盼着竞标时，周为平能够顺利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