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班的面包在众目地期盼下，终于完美地呈现在大家面前，色泽诱人、香味扑鼻。卢校长和邱主任春风得意，每人掰了一块儿嚼在嘴里，柔软爽口、美味十足，卢校长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又尝到面包厂鼎盛时期的那个味道了！
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考虑如何把面包卖出去了，这才是企业生存的根本。但是在这个方面，周为平跟陆芳都没有任何经验，这可不是依靠刻苦耐劳、饮冰食檗就能解决的问题！卢校长和邱主任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鼓励话，便把这里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周为平和陆芳，然后穿过了操场回办公室去了。
周为平跟陆芳商量，国道两侧分布着无数商店和工厂，以及小卖部和旅店。按目前每班加工五十斤面，可以烤出四百五十个港式面包计算，如果这些单位都能认购，全部卖出去应该不成问题。而定价非常关键，既要让顾客感到物美价廉，还要保证工厂的利润。根据之前地毯式搜索来的，其他面包厂的定价，他们通过认真比较最终定下来价格，并且采取走出去上门推销的办法，开始了尝试。
陆芳在村里借来一辆三轮车，大家把二百个面包，满怀信心地装在了车上。周为平骑着三轮车，陆芳骑上了自行车，崔大姐四位员工像欢送战士出征一样，送他们跨出了西小门，走到了国道上。
周为平和陆芳沿着国道，挨门挨户地向各家商店推销，并且请他们先尝后买，还耐心地介绍着产品。别看他们每次站在教室的讲台上，讲起话来底气十足、滔滔不绝的，但站在这里，他们却都显得是那么口拙心笨的。而且，只要一听到对方说出面包不好吃，或是嫌价格高之类的话，他们甭提多来气了。有好几次，陆芳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已转身走到国道上了，因为他们觉得对方的否定，就是对他们付出的汗水无情地践踏！
周为平骑着三轮车，陆芳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地在尘土飞扬、喇叭轰鸣的国道上缓缓前行，但他们越向前走越没有信心了。因为许多小卖部，都已经有了稳定的货源，如果不出意外是不会轻易更换货源的。打价格战？目前，厂子的利润已经很低了，况且价格一旦降下来之后，再想提上去可就难了，因此打价格战对所有面包厂，都不会是赢家。如何使“高小”面包厂的面包打开片市场呢？周为平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
他们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陆芳清点了一下车上现有的面包数量，一共才卖出去三十几个，其中还包括几个被免费品尝掉的。如果工厂正常运转了，至少要开早晚两班，每天就会加工出九百左右个面包，这么点销量怎么行呢？眼看到了中午，为平跟陆芳商量先回厂想想办法吧，更何况肚子也饿了。
为平转过头笑着对陆芳说:“陆芳你信吗？到了厂里，还能再卖掉两个面包！”陆芳微微一笑说:“也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会卖两个！”为平把脸一板说:“诶——你这句话可把人骂得不轻啊！”陆芳疑惑地看着他问:“此话怎讲？”“如果我自己买两个面包当午饭吃，岂不成了瞎猫了吗？”陆芳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不是瞎猫，你是能抓到耗子的好猫！”
为平叹了口气说:“可惜我的胃口小，如果胃口大，一顿吃掉八百个那该多好啊！我们早晚两班的面包销路就不发愁了！可是这么好吃的面包，价格又这么便宜，居然还有人说我们的面包，不如那个又酸又瘪的‘喜达利’面包好吃！真是狗眼不识金镶玉呀！”陆芳笑着说:“你灰心了吗？”为平把头一摇说:“没有！我的心没的说，只是肚子不争气，咕噜噜地哭上了……”
回到了厂里，崔大姐看到车上还剩那么多，就知道这次出师不利了。然后低声说:“周老师，这一班的面包还剩四百多个呢，看着你和陆老师都很犯愁，要不这样吧，我大哥在小岭村开了小卖部，我让他留一些，然后让他再帮忙张罗张罗！”为平听后感觉如暗室逢灯，兴奋地说:“诶？这可太好了！如果他能给咱开个好头，咱把每个面包再给他让点利，崔大姐你就快去联系吧！”陆芳也突然想了起来，“对呀！我村也有两个小卖部都能说上话，我让他们也留一些……”
为平说:“太好了，我们先找一下熟悉的商户，这次宁肯不赚钱，也要先保证厂子正常运转起来，我也可以到我的村子推销一下！今天的晚班先不要加工了，所有人都拿着样品去推销，重要的是，争取让他们明天也能预定下！如果今天这四百个面包，到晚上还卖不出去，我就去找校长和邱主任，让他们号召全体老师每人都来买一份，明天早班继续加工，乌云背后一定有阳光嘛！”陆芳笑着说:“别说，你这个书呆子，脑子里还真有两把刷子……”
就这样全厂六个人一起出动，带着样品四处奔走。晚些时候大家都回来了，崔大姐告诉为平，她大哥先让送去一百个，并且给张罗出去了一百个，而且明天他再预定一百个。另外的几个人也都带回了成效，为平感到拨云见日般痛快！
为平当即骑上了三轮车，装上了二百多个面包，给崔大哥送了过来。一见崔大哥就知道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对“高小”面包厂的面包口味和定价给予了认可，当即同意每天暂订一百个。为平立即表示，每个面包再给他降一分钱，但要求他每天自己去提货。
随后，崔大哥又向为平提出了一些建议。首先是包装一定要正规，第二，应该开发一些花样面包，比如巧克力面包，火腿面包之类的，不仅受市场欢迎，而且利润也高。他又告诉为平，这一带的面包市场，基本上都被“喜达利”面包厂占领了。不过“喜达利”的面包，口感发酸而且干瘪，远不及“高小”面包厂的口味好，但人家的包装非常精美就能吸引商户，这一点很重要！
周为平回来后，立即跟陆芳商量计划订购正规包装袋，正所谓货卖一张皮嘛！另外他突发奇想，如果把南校墙打开一段，盖一间“高岭小学面包厂直销处”，这里每天过往的车辆行人这么多，没准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陆芳也赞同，于是两个人立即穿过操场，来与邱主任和卢校长商量此事。
周为平对邱主任说:“邱主任，我们有两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个是打算订一批精美的包装袋，这也是客户提出来的要求，我们今天用的都是白膜塑料袋，让顾客看上去，首先已经减色三分了。”邱主任迟疑了一下说:“订购包装袋，一次至少要订五千个，咱厂今天出的四百多个面包，还剩下了一百多个呢，像这样连一班的产量都卖不出去，订那么多包装袋干嘛？”周为平有些气愤地说:“邱主任，既然这么没信心，那我们这个面包厂，还有必要坚持下去吗？”邱主任说:“我这是担心，并没说不订包装袋啊？那第二件事呢？”“没了！”周为平果断地说着，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陆芳在一旁明白为平的心情，他是考虑即使说了出来，以邱主任这个规行矩步的性格来说，也是会吃闭门羹的，所以还不如不说。
邱主任看出了周为平的心思，便笑了笑说:“既然来了，有啥话就都说出来吧，都是为了工作嘛！”陆芳说:“我们的意思，是打算把面包厂南面的校墙拆开一段，然后盖一间房子，当作面包厂的直销处……”“这个主意好！”邱主任反而当即表示了支持。
周为平和陆芳都觉得好笑，花几百块钱订一批包装袋她很犹豫，而一提到干这个至少要花几千块钱的工程，她反而同意了？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定！当即邱主任就把两件事都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就是上报上级部门，等待批准。
几天后，周为平在其他几位男老师的帮助下，在校墙外用棍棒和塑料布，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檐下方挂着一条红色广告布，上面是卢校长亲自用白油漆写的一行大字:“高岭小学面包厂直销处”。广告条幅下摆着两张长条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面包。这几天，陆芳每天都围着条白围裙，跟周为平并肩站在桌后，寸步不离地坚守在这里。任凭汽车的喇叭声震得人两耳发鸣，卷起的尘土使他们灰头土脸……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里终于引起了行人们的注意，有时候还令他们两个人应接不暇的！一天光是零散小卖，最多时就能卖出去一百多个，崔大哥和那几家商户，也都稳定地预订着面包。还有几份喜达利面包厂的老商户，也放弃了喜达利面包厂，开始从“高小”面包厂订货了！目前厂子已实行了两班制，每天加工出来的九百左右个面包，全都剩不下了。
这天傍晚，有一位身体魁梧、六十多岁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绿色旧衣服，在不远处已经关注直销处很久了。他扶着一辆，被当地人称之为“大水管”的自行车，车子的后座两侧各挂有一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纸片和废铜烂铁，很显然他是个收破烂的。
等到直销处前的顾客都散去后，老者才把“大水管”推了过来，用一根又光又亮的短木棍，别在了车子后轮的三角叉上，又用手㨪了㨪觉得稳当了，便朝着周为平和陆芳走了过来。他谦和地说:“两位老师，我是小岭村的，我姓高。这几天我天天经过这里，看你们这儿挺红火的，也尝过你们的面包，挺好的！所以我想进你们的面包卖……”
为平听了来了精神，笑着问:“高老伯，你打算怎么个卖法？”老人两眼一眯笑着说:“我虽是个走街串巷收破烂儿的人，但我知道哪里有小卖部，哪个村子舍得花钱，我知道到哪儿去卖。只是从来没干过这行，心里没有把握，所以我有个小要求，如果我当天的面包卖不完，退回来行吗？我只试三天！”为平又问:“你打算每天进多少个呀？”“我估摸要进一百多个，如果剩下十个、八个的我不来退的，留我自己吃就行了……”
为平觉得这个高老伯很诚实，也很务实，一定不会把这事浪荡了。他说的一百多个面包，应该有能力卖出去，商量退货的事，他考虑的无非就是怕出了“万一”的情况。
为平低声对陆芳说:“答应他吧，我感觉他行！”陆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高老伯。高老伯接着说:“我并不是一个一个地走街串巷吆喝着卖，我每个面包只加四分钱，送到几个小卖部或是学校里。如果一天能送出去一百五十个，一天就能挣六块钱，一个月下来能挣一百八！每天只用两、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我还可以去收破烂儿……”高老伯乐滋滋地盘算着。
为平又对陆芳说:“他现在的心情跟咱当初是一样的，迈出这第一步的确很纠结，我们应该帮他一下，也等于帮我们自己！”陆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高老伯说:“高老伯，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呀？每天早上只干两、三个小时的活儿，一个月下来挣的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一大截儿！如果再去收破烂儿，这一个月下来，比周老师我们俩的工资加在一起还多吧？但我想问你一句，你装面包用的筐，和这收破烂儿的筐，是不是同一副啊？”陆芳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高大伯伸出大手搔了搔脑袋，笑眯眯地说:“那哪能啊？我这两个大筐，能装五百多个面包，如果真这样的话，到时候还真得退回来三、四百个！哈哈哈……”为平笑着说:“高老伯，装面包可不能像装废铜烂铁似的，叮咣五六扔在里面就行了！你真得再准备一副里面用棉被围好的筐，不仅能够保护好面包的品相，更主要的，当你把面包送到人家店里时，面包还是热乎乎的呢，那多带劲啊？”
高老伯两只大手一拍，高喊一声:“对呀，今晚我就准备一个，明天早上就来进货！”为平笑着说:“好，那就一言为定。不过，如果明天我们见到你的筐不合格，可别怪我们不发给你货！”高老伯大手一挥说:“瞧好吧，我老高这辈子尽摆弄筐了……”
说着，他走到“大水管”前，把别在后轮儿三角叉上的短木棍拔了起来，插在了后面的大筐里，随后推着车子向前疾跑了几步，然后左脚踩住左脚蹬，右腿“嗖”地一下从大梁上片了过去，准准地落在了右脚蹬上！高老伯转过过头，朝着为平和陆芳还灿烂地笑了笑，便扬长而去了。为平感叹道:“瞧老人家这身子骨儿多棒啊，看样子还能再继续奋斗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