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到来，随后又潜踪匿迹地、悄然无声地离去。为大地留下一地的惆怅，为树木刻下了一环的年轮，给人们的鬓角加上了一岁光阴。   

        正月初十这天，为平被安排在学校执勤，与他同组的还有五一班班主任陆芳。陆芳的特长是声乐方面，却被邱主任硬生生地安排教文化课了。听说是陆芳刚到高岭小学时，因为与邱主任意见不和干了一仗，有人说这是邱主任是在公报私仇，才故意这么安排的。而陆芳怀才不遇的心态，已使她变得负才傲物了，在学校这么多的同事中，也就只有周为平还能勉强顺她的眼。因为她觉得在周为平身上，同样有着一股大节不夺的劲儿！可是周为平，对这位大自己三岁的漂亮女老师，总是敬而远之，而他最讨厌陆芳的地方，就是她那套崇洋媚外的言吐。

      周为平在卫心鸣地带动下也参加了《自考》，他选择了《工业企业管理》专业。可是，自从他当上了老师之后，学习的时间就很少了，有时候，甚至一整个星期都顾不上学习。今天他捧着《财政与金融》这本书，心无旁骛地学习着，还不时地用圆珠笔勾出知识点，始终没在意对面桌陆芳的存在。陆芳捧着一本最新一期的《读者》，默默地翻阅着。

      其实学校安排大家值勤，无非就是让大家来这里看看书、聊聊天儿。不过，看上去陆芳此时很无聊，她一边乱翻书一边唉声叹气，显然杂志上的内容，并不足以能引起她的兴趣。

      陆芳终于憋不住了，抬头对周为平说:“周老师，这个学期有什么计划呀？”“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能在平稳教学的同时，把《自考》的六科都通过，我就太满足了。”“你报的什么专业呀？”“《工业企业管理》。”“哦？热门儿啊！毕业以后有何打算啊？”周为平有些烦她，便语气重重地说:“就业！”

      陆芳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这么刨根问底有点讨厌，于是笑了笑说:“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吗？怎么还考虑就业呀？”周为平为了让她满意，也想尽快使她闭嘴，干脆合上了书，郑重地说:“起码现在我不喜欢，尤其在高岭小学，我觉得总是伸展不开手脚！”

      而这两句话，却像是触到了陆芳的敏感神经，她笑了笑说:“当今的事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这就是中国社会的机会不平等之处，你有这个感受吗？”周为平点了点头说:“有，但是这种现象，并不是我们中国特有的，只要有人类活动的地方都会有！”陆芳毫不思索地说:“错！西方国家就不这样，他们充分崇尚自由民主、机会平等，因此，谁都有机会参加总统选举！”周为平一听，得！陆芳的那股美雨欧风又来了！   

    周为平不想与她在这方面做无谓地争论，因为他还要学习，于是他站起身，使劲儿地伸了伸懒腰，随后又伏下身继续学起了《财政与金融》。陆芳似乎并不在乎周为平厌烦自己，她接着说:“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度，无论在哪里，你都不会感觉到有任何束缚和郁闷。正如有人说的，连那里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大……”

        周为平听到这儿，又合上了书问:“是吗？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陆芳凄然一笑说:“这个谁不知道？不过我说的情况，是我朋友亲口对我讲的！”“你朋友在美国吗？”“何止在美国？法国，英国都有啊！”周为平叹了口气说:“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月亮是否真的大，但是我认为任何事物都不会是绝对的好，总会有它不好的一面！如果说美国的月亮大，那么苍蝇、蚊子的个头也一定很大吧？”

      陆芳听了不高兴地说:“这么说你是不相信喽？”周为平略带蔑视地说:“说到美国的自由我略知一二，他们可以骂总统，也可以自由持枪，但有很多事情，却存有不公平的地方！机会平等？那也是被金钱和利益掩盖住的……”

      陆芳不屑地说:“美国总统里根曾是电影明星，那次总统竞选时，却击败了前任总统卡特当选。你说机会平等吗？但就是他通过军备竟赛战略，最终拖垮了强大的苏联！再说了，美国人持枪自由有什么不好？如果中国也能持枪自由才好呢，我先把邱主任一枪毙了，扫除一切害人虫……”

      周为平听了哈哈大笑说:“你别激动，中国是永远不允许个人持枪的，每个国家都有它特殊的历史背景，可我觉得我们的国家很好！虽然目前我们中国的科技水平，和人们的生活水平，都跟不上西方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是，我们的发展速度很快，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赶超他们，作为中国人我们必须爱国！就像我们的父母，家庭虽然贫困，但是一直都在不畏辛苦地劳动，为我们的将来做着不余遗力地奋斗。而我们又怎能嫌弃家里穷呢？又怎能埋怨父母无能呢？只要我们这一代，也能像他们那样一直奋斗下去，到了我们的下一代时，一切都会改变的！而我们将来都会成为人父人母，如果听到子女们对我们有怨言，嫌我们无能，我们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陆芳平静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也正因为人类有了这种精神，才会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美国之所以发达，这是与它的体制有关系的，他们有着特有的价值观，所以创造出了遍地的黄金……”“哦？创造出了遍地的黄金吗？即使是，但这些黄金也是美国人的吧？它是个移民国家，难道移民们在那里也能够随便地把黄金拿到手吗？就像你家里如果有一筐桃子，担心自家吃不完会烂了，想要分给邻居一些，你总要把最好的自己先留够了吧？如果是黄金，是谁家也不会拿出来分给别人的！”

      陆芳高声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跟家庭做比较呢？”周为平笑着说:“国是由一个个的家组成的，而每一个家都离不开国。每个人的生活，自然也都离不开国家的制度体系，如果每个人都绝对自由了，这个国的民心不就完全涣散了吗？”陆芳忿忿地说:“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强大国家的政府体制，和它的价值观会有问题！”

    “那只是你认为吧？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在美国的朋友，在美国的大街上见到过乞丐吗？”陆芳认为周为平是在强词夺理，她怒形于色地说:“美国的社会福利那么高，怎么会有乞丐呢？”周为平笑着说:“哦？你当然可以这么回答。不过在美剧里，我还真就没有见到过乞丐，但是有流浪汉呦！他们享受着优厚的社会福利，吸着带甜味的空气，到了夜晚还可以观赏到世界上最大的月亮！而他们的希望和明天，又可以捆绑在了别人的身上，既省力又省心，倒是一个完美的人生啊……”

      陆芳不再理周为平了，他认为周为平就是一个刚出校门的书呆子，既然话不投机，没必要争个面红耳赤的。于是两个人又都平复了刚才的激动心情，各自翻起了自己的书，教研室里仅能听到“刷刷”的翻书声了。

      过了许久，陆芳又说:“周为平，你今年的工作可能会有变动！”为平抬起头问:“什么意思？”陆芳严肃地说:“开学后，你可能不再担任五二班班主任了。”周为平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陆芳放低声音说:“有人对我透漏了，董绍敏还将接手五二班。”

      周为平听后心里非常不痛快。之前，自己曾向卢校长提出了辞职的请求，可卢校长却不批准，但是现在却又要让自己靠边儿站，难道卢校长他们，是想看到自己幽囚受辱吗？他的怒火一下子上了顶梁门！但他也并不想追问个究竟了，反正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了，再熬几天等开学了，一切就都会水落石出了。

      可是周为平越不想打听这个原因，陆芳却偏要说出来。“你知道吗？你们班的陆志娟，是我当家的侄女，什么话她都对我说。你还记得有一次，董绍敏替郁老师上了一节《思品》吗？其实她是以替课为名，真实目的却是要抓你的‘小辫子’。并鼓动学生家长，到校长和主任那里告你的状，如果把你挤走了，她不就可以继续教这班学生吗？”

      为平醒悟地说:“看来都是我说的，‘积习成性，自大妄为’惹的祸呀！”陆芳叹了口气说:“也不完全是，董绍敏这个自大妄为的金牌老师，也是学校最霸道的老师，她的威严绝不容侵犯！你刚来了仅一个学期，有许多独到之处，干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再这样发展下去，就会直接动摇了她的金牌地位，所以她趁你羽翼未丰，想急于拿下你！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是被摧折的往往却是一些细弱的树，而木直先伐才是真正的人生悲剧！”

      为平对着陆芳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陆芳凄然一笑说:“谢谢我倒不必，其实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藏踪蹑迹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