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月午树无影,一山唯白晓。
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在一片清幽幽、冷凄凄、惨白白的月光下,连山也一片银白,一群“人”寂寥无声的走近,他们提着漆黑的灯笼去迎娶新娘,空旷的野外此刻唯一能听见的是坟墓间磷火像飞萤般纷纷扰扰。
你读到过这样鬼气森森的唐诗吗?
从这纷纷扬扬的磷火中,人们可以看到一个悲苦的灵魂游荡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而是人借此也被世人称之为“鬼才”。
他便是李贺。
李贺是继屈原、李白之后,中国文学史上又一位颇享盛誉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有趣的是李贺的“鬼诗”,总共只有十余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但这些诗都太有个性了,在李贺笔下的鬼魂世界中,有苏小小墓上幽冷飘忽的魂魄;有刘彻茂陵前夜闻晓无的马嘶;有南山的漆炬迎人,土旷萤扰;有冷雨中的秋坟鬼唱,恨血千年。
在他众多诗篇中,《后园凿井歌》也是一个异类,这是焦思苦吟的李贺留给后人的一篇爱情诗作,也是这篇作品让我认识了一个情痴,先看诗:
井上辘轳床上转。
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诗意很是简单,打水用的辘轳在井台上不停旋转着,水声哗哗的也响个不止,水桶上的绳索伴随着轱辘的旋转也发出低沉的声音。李贺写这个干嘛呢?或许是他行走在后院中,又或是端坐房内听到这个响动了,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下一句才是关键所在,诗人继续写道,细语缠绵像何人?夫妻恩爱恰似荀奉倩。
主角出来了,荀奉倩。
荀奉倩大概许多人不是很熟悉,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对他的父亲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就是被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荀彧早年被称为“王佐之才”,举孝廉出身,任守宫令。董卓执政后弃官归乡,率领宗族避难冀州,被袁绍待为上宾。后投奔曹操,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居中持重达十数年,处理军国事务,曹操统一北方的首席谋臣和功臣,被人敬称为“荀令君”。
荀奉倩是荀彧的小儿子,父辈兄长的韬略他没有继承,在魏晋玄学上造诣颇深。在二十九岁,正值壮年时候去世,却给世人留下一个“荀令伤神”的成语。
这都来源于他和妻子曹氏的深厚感情,荀奉倩妻子曹氏为大将军曹洪之女,这本又是一桩政治婚姻,曹氏过门后,荀奉倩对她百般宠爱,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日夫妻二人尽情欢宴。
“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对于别人问到他为何如此宠爱妻子,他总是如此回答。
可能多情的人儿总是会惹来上天嫉妒,曹氏生来身子弱,有一年冬天更是突发高烧连日不止,着急的荀奉倩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方法,在大雪飞扬的时节,脱去上衣裸露着身体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等身子全都冰凉的时候再回到房中去抱紧妻子,妄图以此方法来给妻子退去高烧,就这样一次次的往返,可是终究也没能留住妻子,她还是病逝了。
妻子去世后,有朋友来家中吊唁,见他神色凄婉,悲伤难以,便好奇问道:“女子以才色并茂最难,你所选择的婚姻,是轻才而重色,很容易再得,现在为何悲伤呢?”是啊!自己说过的,女子漂亮即可,不必德行高尚的。奈何别人也当真了,可果真如此想的话又怎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呢?自己当初敷衍别人的话如此成了别人的反诘之词,荀奉倩回道:佳人再难得,只是她,我也再难遇上了。
就这样深陷痛苦哀悼之中不能停止,一年后他也去世了,时年二十九岁。
这个故事在《世说新语》中有记载,可笑的是,在男权至上的社会中,如此痴情的事情,如此痴情的人儿却被收录于《惑溺》篇目中,“惑溺”何意?沉迷而已。
几百年后,也只有李贺表达了对他的羡慕,也解释了李贺前面所说的水井声响之意了,夫妻二人关系和谐恰如着井架与轱辘、水桶与绳索的默契配合,才会有着源源不断的水声响起。
最后李贺感慨道:城头上的太阳啊,但愿能够长留住;一天当作一千年,太阳不沉落,永远无昏暮。
留住的不是太阳,而是诗人渴慕的爱情,多希望能够留住,当然了,留不住也坦然,相爱的日子,一天也足够了,便是一天也足以温暖一生,也足以名留千年。
纳兰容若也写过这个故事,就用他的两句词来作结吧: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只是如今,月影深藏,冰雪难再。
满目星河久,一枕清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