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染下了地铁，往出口走去。

呃(⊙o⊙)…“电梯维修”的牌子立在前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台阶，嘘了口气，爬吧，还能怎的。

今天天气有些热，好不容易爬到地面出口，方书染心想：是该锻炼身体了。

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方书染本打算绕开走，抬头一看，发现是沈眠，“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气定神闲的样子，衬衫搭配藏青色薄外套和裤子，整体宽松，正式中透露出休闲。

方书染感觉得到她跟沈眠正慢慢变得熟悉，当下以没有跟像别的陌生人相处的那种局促和不自在感，说话交流中也松弛自在，可能沈眠这样的人，比较善于言谈，只要他愿意，可以让别人如沐春风。

两人边走边随意聊天，闲聊中不知不觉就抵达剧院，沈眠还去帮买了水，这会儿两人都已经坐在了座位上，等着剧目开演。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大幕开启，一段昆曲悠悠扬扬，舞台上空，悬着三面铜锣，锣下是六面高高的镜子。左面，象征旧时记忆的无数串黄色宣纸，从天花板垂至地面。方书染是那种一旦投入某件事就会沉醉其中的人，随着戏中戏的演绎，深切感受到“良辰美景”固然是美好之境，“奈何天”却是各安天命和无能助力的终极无奈。

悲情底色太浓，沈眠有些走神，他很少看悲情色彩浓厚的文艺作品，转头看着身旁的姑娘，人正一丝不苟的盯着舞台，许是座位有些靠后，看着方书染费力想要看清人物细节，不想错过任何情节的样子，不知怎的，觉着这姑娘有些可爱，微微莞尔。

话剧演完大家出场的时候，过道是比较高的台阶，一小孩从旁边一下蹿出来，方书染没留意，身子被撞往后倒，还好沈眠搂住了她，不然肯定摔倒在下一级台阶。靠在沈眠胸膛的那一刹那，方书染似乎听见心砰砰跳的声音，不知这心跳声是来自沈眠，还是她。很久没有跟男生靠得这么近过，也许是被刚刚突然冒出的小孩吓到。

这一幕过后，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本来刚刚还沉浸在舞台剧情中的方书染，这一撞倒把她从剧情的沉重氛围中抽离出来了。

“你请我看戏，我请你吃饭吧”，走出剧院，方书染收拾好心情，用轻松随意的语气对沈眠说到，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她一向不喜占别人便宜，欠别人人情。

“有想吃的吗？”沈眠反倒问到。

“你能吃辣吗？”这一来一去问得……

“可以”，从那天聚餐的时候沈眠就发现方书染是能吃辣的，也对，Z市人本就喜辣，可是沈眠也就，能吃一点吧。

沈眠开车，方书染指引着沈眠七拐八弯地开进一条巷子后，当然，是依照手机导航，停好下车。

‘Z城菜馆’，很接地气又一目了然的名字，店面不大，好在僻静。方书染跟老板认识，来吃过几回，又是老乡。

方书染喜欢他们家的‘过桥排骨’，吃了后就没忘，每次来必点，今天穿的是白色连衣裙，还披着头发，得注意别弄脏衣服，吃得比往常小心谨慎。

两人边吃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刚刚看过的舞台剧。这并不是一个奇出心裁的故事，是一阙关于古老昆曲、美丽的昆曲艺人的咏叹。一曲《牡丹亭》演绎了大家闺秀与梦中情郎两情缱绻的爱情故事，也蕴含了一个昆曲世家三代的悲欢离合。这出剧不能说是十全十美，但舞台上的精彩，确实使人荡气回肠。

方书染发现沈眠吃的不多，“是菜不合胃口吗？”

“很好吃，是我个人的饮食习惯”，沈眠确实这几年饮食习惯不太好，食量不大，而且，是真的有些辣啊…

“吃那么少，难怪你有些瘦”，在方书染看来，沈眠确实偏瘦了。

哪知沈眠笑出了声，“我不瘦吧，我觉得我身材很标准的。”

听到这话，方书染也笑了，果然不管是对男生还是女生来说，身材问题都是不能让别人置喙的。

从上次聚餐的时候，沈眠就发现了，别看姑娘表面总一副清清冷冷、端庄识礼的样子，这吃起饭来的样子，有点儿风卷残云的意思，也不是吃相粗鲁，就是看着她吃饭，让人很有食欲。

沈眠后面也跟着吃了不少，等方书染也快吃好，沈眠离开座位去结账了，方书染立马跟过去，最后，还是沈眠买的单。没办法，方书染一直没学习到抢买单的策略。

“说好我请你的”，怎么老是这样子，被别人抢买单，提前说好也不管用。

看她一脸愤愤的样子，“下回你请，好吗？”

好吧，还能怎样，有没有下回就先这样喽。

 “方小书，去约会都不告诉我，看来我要成为过去式了，悲伤啊悲伤”，余悦一来方书染这儿，往沙发上一躺，两脚朝天，一脸生无可恋状。

“差不多得了啊”，简直是戏精的诞生。

突的一起，侧身紧盯着方书染，八卦的眼睛炯炯有神，“快跟我说说，都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就看了部戏，吃了顿饭”，确实没什么暧昧的举动，没什么暧昧的话语。

“唉，我也就不逼你了，只要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呢？乐得当个默默的吃瓜群众。总之，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没有把一个男人一下推得远远，划清界限，我也就满足了。你说这两年都没见你谈恋爱，是不是因为之前追你的那些男生都太残了，这回碰见帅哥就暴露真面目是不是？”余悦那抱枕阴搓搓地戳方书染的肩膀。

“可能确实是这个原因”，方书染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好啦~~”，拉过方书染的手，“恋爱还是很美好滴，把他个前尘往事纷纷都抛开，然后好好享受生活，你也应该有一段恋爱了，说真的，我就没看见你跟哪个男的距离少过20厘米，这回啊，总算让我看到不一样的曙光……”

余悦是方书染来到C市后才认识的朋友。余悦知道方书染有个难以忘怀的前男友，但不知道的是，方书染曾经是多么地全心全意去靠近一个人，有人甚至还说过，方书染那时对陈远初简直都没脸没皮了，哪有如今别人看上去的哪怕一点儿所谓的矜持。

“对了，我不是加入了一个登山协会嘛，这周一起去爬山怎么样？还可以露营。”

方书染爬山是爬过，露营是真的没有体验过，“安全吗？”

“我跟你讲，都是妥妥的志同道合的一些朋友，以前一起开展过几次活动，大家人都不错，我保证这些人绝对安全，地方安不安全就不知道了。”

“这回是去哪座山？”

“好像叫宕吴山来着”，是什么山都记不清楚，还说危险什么什么的。

宕吴山方书染知道，在C城的邻市，据说古时候有道士在此修行，山上还保存得有庙宇之类。

“好啊，跟你一起。”多玩耍，多体验生活。其实挺喜欢多欣赏不同的风景，体验不同的民情，看着世间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困苦、悲伤、绝望……轻松、开心、愉悦……凡此种种，皆是生活。

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生活的本原。没有理由把自己困于一隅，独自哀伤。

余悦的车技简直…方书染觉得这一路她的命是悬着的，总算是顺利到达宕吴山脚下，方书染嘘了长长的一口气。

竟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沈眠、吴新沐跟梁晨三人，方书染瞬间有点儿懵，侧身盯着余悦，余悦只是抬起手深处两个指头，比了个耶。那边的梁晨已经在向她打招呼：“书染！”

后面有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打成一片。大多是老成员，参与过不少此类的活动，都比较有经验，很快就统一好大致的行动方案。吃过午饭后，大家就背着必备用品出发了。

方书染发现，余悦跟沈眠他们三个倒是挺熟悉，几个人说话聊天能一直说个没完，方书染就纳闷儿，也就才见过两三次吧，她知道余悦是比较自来熟的性格，这回是真实亲眼看到了她平时都是怎么跟别人胡侃乱侃的，果然朋友多是要看性格的，她自己就不太适合，听他们聊天倒也挺有意思的，有趣的地方方书染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眠在其中话不多，偶尔插几句。天气有些热，方书染觉着是不是好久没运动了，真的是有些累，脚步慢慢地变缓下来，落在队伍后面。沈眠留意到了，先是一起跟着她慢慢走，后直接建议原地休息一下，给她打开了水。

沈眠给吴新沐打了电话，说他们晚些到。后边也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方书染觉得缓得差不多了，就对沈眠说到：“我们走吧！”遂起身，想直接一下站起来，奈何膝盖发软，快要支撑不住身子。

幸好沈眠拉了她一把，待她站稳之后才松开手，“可以吗？”

“就是坐久了，腿有点儿软，没问题的”，沈眠的手心温热，即使松开手，方书染仍然感觉到自己手腕发烫。

后面的一路上，沈眠就方书染聊起了关于宕吴山，他知道得还真多，哪位道士开派，收了多少弟子，还有一位道士发生了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故事，这位道士姓吴，因此这座山被后人称作宕吴山……

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这会儿夕阳西下，一看到大家搭帐篷收拾东西。

“哟呵，回来了啊，你们两真会抓时间，我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吴新沐看见他们两回来，那不怀好意的笑不带半分隐藏。

方书染确实觉得有些歉意，“真的辛苦了。”

“书染，那你先收拾休息一下，待会儿出来吃东西哈！沈眠你呢，赶紧的，把该你干的活儿都补上，休想欠工！”，一把把沈眠拉走了。

把东西放好之后，方书染就去找余悦，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最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东西，尤其是是烧烤这类美食，应该是美人不爱。边吃边聊天，那叫一个畅快，配上啤酒，那叫一个绝，虽然方书染不善饮酒，不过对喜欢喝酒的人来说，从他们的神情里就能看出满足和痛快，而且人多的地方是得配上酒，有一种狂欢的氛围。

方书染正听对面一男孩子讲一个段子，配上那东北口音大嗓门，没讲完呢，方书染就想乐，这一看旁边，好多人也忍不住在笑，遂也不忍了，笑出声来。

旁边递过来一盘烤串，有肉串有土豆，还撒了恰恰好的辣椒，紧接着沈眠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方书染接过吃的说，“谢谢，有点多诶”，刚刚已经吃了不少东西，虽也还馋，但再多吃晚上就该睡不着觉了，胃会难受，真诚的双眼直视沈眠。

沈眠改为席地而坐，又把方书染手里的盘子结果了，“那就一起分享！”自己就开始拿着一串肉串吃了起来，方书染拿起一串土豆，边吃然后继续听东北小伙的段子。

这烟火气哦，有多久没有置身其中了。

帐篷里进了只蚊子，嗡嗡嗡好生烦人，本来第一次在山上睡觉就睡不习惯，索性懒得躺着，爬了起来。看了眼躺着的余悦，呼吸声一下挨着一下，四仰八叉睡得正香，那只蚊子正往她脸上飞，方书染瞄准时机，在与余悦脸部只距离一巴掌距离的地方，双手轻轻一啪，蚊子的尸身置身于掌心，那叫一个胜利的喜悦。

余悦测过身继续睡去了。方书染看了看时间，快五点，也不再想睡，拿了外套轻手轻脚地出帐篷外面。

天地一片灰蒙蒙，已显示出山川旷野的轮廓。方书染深吸了口气，空气的味道似乎跟以往稳过的有所不同。

就这么静静站着，脑海放空，感觉自己也好像这山上的一草木，正汲取大自然给予的养分，自由呼吸。

不一会儿，天边升起一缕亮光，方书染往更宽阔的地方走去，前方有块大石板，方书染打算绕过去。距离三米远的时候猛然看见一条蛇，惊叫了一声，后又马上捂住嘴。不能惊动它，方书染历来怕蛇，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这条黄黑纹的细蛇在慢慢靠近，但是自己不敢动，只全身发抖起来。

倏而身后窜出一个人，一下往前扑向那蛇，方书染看着那灰色的背影，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眠已扭头对她说：“没事了，你站着别动，我一会儿过来”。

沈眠朝着崖边走去，远远地，把手里扼住的蛇狠狠扔了下去。

等跑过来的时候，看见方书染一动不动仍站在原地，眼神呆滞，身体还隐隐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忍不住左手抚上她单薄的肩，扶着往另外一边的空地上走去。

“我没事”，坐下之后，才听见方书染说，声音微微颤抖。

沈眠看了一眼她微微泛白的手，不禁想伸手过去握住，也不由这么做了，指尖微凉，方书染微微低着头，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儿，“我小时候被蛇咬过，刚才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低低柔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