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夜深,取《唐宋八大家散文》阅之,有柳子厚《蝜蝂传》一文,云一虫名曰蝜蝂,每行一步,辄见物而负肩,虽重亦载,亦步亦趋,人有不堪其重,为其卸之,虫继行之,见物依故,至上坡,负重而跌亡。
字少言深,意味颇长!
子厚以虫喻人,鞭笞贪腐,其责之刻,寓之深,虽千年以逝,而掩卷若在眼前也。子厚不在,蝜蝂故行,今之蝜蝂,有乎哉?多乎哉?其独唐人哉?
今之貪官、砖家之流、其贪之甚,捞之广,害之深,若蝜蝂者几何哉?工薪族,农民工之众,若蝜蝂者几何哉?
吾辈学成毕业,满腹理想,投入社会,努力以赴,未几而成房奴,车奴,孩奴,学奴,若蝜蝂之累累负重,又有何异哉?九洲之地,皆为蝜蝂,泱泱万民,不堪其负。
子厚有文《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苛政猛於虎也!吾少年读焉,今信手可背。深以唐之苛政民苦而扼腕,而以子厚之哀为哀矣。
仅观二文,足見子厚爱民之深,而恨有司之切耳!今之子厚安在?吾不自知也!
子厚尝为庙堂高官,以永贞革新失败而遭贬为永州司马,处于江湖而忧其民,每以文章抒怀理想,深为儒人爱戴,其品格之高洁,见地之深刻,青史鲜见也。
论其为人为文,代不乏人。
韩昌黎:“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苏轼:“所贵乎枯谈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
欧阳修:“天于生子厚,禀予独艰哉。超凌骤拔擢,过盛辄伤摧。苦其危虑心,常使鸣心哀。投以空旷地,纵横放天才。山穷与水险,上下极沿洄。故其于文章,出语多崔嵬。”
严羽:“唐人惟子厚深得骚学。”
毛泽东:“柳宗元是一位唯物主义哲学家,见之于他的《天语》,这篇哲学论著提出了‘天与人交相胜’的论点反对天命论。刘禹锡发展了这种唯物主义。”
吾华夏五千文明,人不可谓不勤,思不可谓不智,而深以为累。夜读《蝜蝂传》,而欲不为蝜蝂所累,有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