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搭车旅行,在从兰州搭去和田的漫漫长路上,我跟一个维族师傅沿着G315国道一直开,道路两旁除了偶尔冒出一两颗树,常常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和隐隐约约的光秃秃的山。食物也是少得可怜,饿了就吃点馕扛着,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镇集市,就赶紧吃点。其中最解馋的一顿饭,就是过了茫崖来到若羌,在大漠孤烟直的日头下,找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饭店,点了一份大盘鸡,土豆鸡肉吃得一丝不剩,还就着汤额外吃了三份面。
也许是饿了,所以当时觉得好吃得不得了。但很奇怪,一说起西北菜尤其是新疆菜,大盘鸡总是首当其冲,其地位甚至远高于更有地域色彩的手抓肉、馕包饭之流。不过这也难怪,一个东西是否能流行,得看受众群体,大盘鸡的受众就远比馕包饭要大的多,因为哪里都爱吃鸡肉,何况还是鸡肉加面的搭配,说起来够家常,吃起来也够大众。
说到大盘鸡,种种源流传说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每种说法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像大盘鸡这样有着大杂烩风格的美食,一定和不同族群的贡献分不开。新疆是个特别的存在,上世纪50年代开始,大批内地军人、知青、干部来到新疆,对当地的社会经济事业进行建设,因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兵团组织,直到今天还成为新疆常见的行政建制。所以,今天在新疆有句话很流行,叫作“五湖四海新疆人”,说的就是那个年代从祖国大江南北来到新疆支援建设并最终留下来的几百万人,这些人的后代就成为了现在的疆二代和疆三代。
面对辽阔的土地,垦荒成为第一代“新疆移民”的主题词——这种人定胜天的开垦精神直到今天看起来还是很让人感动。在陌生的他乡,这样一帮人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意志力支撑下去的?
食物也许是很大的慰藉。毕竟,不论身在何处,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口味和从小在肠道中培育出的特殊菌群,都会诱导人把已养成的饮食习惯持续下去,在熟悉的口味中找到片刻似曾相识的生活况味。
大盘鸡就是这样一个脱胎于五湖四海,又将融合的分寸拿捏极好的“斜杠产品”,陕西或是山西人看到裤带面聊以慰藉,甘肃或是西南一带人吃到绵软香糯的土豆得以治愈,东北人看到巨大的分量和朴素的做法也会感到熟悉,川湘一带则在品位独特的辣感时想起了儿时滋味……诶,这么一说,我实在很疑心大盘鸡最开始是不是由辣子鸡演变而来的?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我印象里最深的一次大盘鸡啃啮记录,不在新疆,却是在遥远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墨尔本。那时我和高悦第一次在墨尔本找红红吃饭,为了迎接他来墨尔本读书,还特地去市场买了一堆菜回家做饭。和红红住在一起的室友中有一个新疆妹子,当晚她也一起加入我们的饭搭子团队,且在厨房露了一手,所出成果就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大盘鸡。我们看得直流口水,她却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个菜每个新疆人都会做。”
在异国他乡,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大盘鸡还是头一回。我们啧啧称奇于大盘鸡的平凡与伟大,就像当年五湖四海的人在新疆找到了似曾相识的口味,得到满足后的肠道菌群支撑了这些在外过得有些清苦的留学生好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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