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从丫头的家长会回来，草草地烧了两个菜，跟丫头坐在了饭桌上。有些事情，她打算提前和丫头规划一下。
＂丫头，你觉得学医怎么样？＂
＂今天老师说什么了？妈！你不知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吗？＂
＂老师说，虽然还有一年才毕业，但可以提前考虑专业的。学医怎么了？＂
＂妈，大学学医等于再参加两次高考！你觉得我还不够苦吗？＂
＂ 那你想过将来学什么吗？＂
＂像你一样做老师啊！＂
英子的手一抖，端着的饭碗跌落在餐桌上。英子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丫头的脸从饭碗里抬起来，半聋拉看眼皮：＂为什么？像你这样，我放假，你也放假，不好吗？＂
看着丫头不在意的神情，英子将饭碗用力地端起，又狠狠地放下，"不行！就是不行！"似乎这样，她说的话才更有力量。
＂你现在倒是看到我放假了，你怎么不记得我有多少次把作业带回家改，把资料带回家备课啊？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接过多少次家长的电话，回过多少次家长微信，你忘了吗？你忘了这些时候对我的怨言了吗？你见过你爸把工作带回家吗？＂
“妈，我做老师一定不把工作带回家！我没你那么负责。”丫头嘻笑起来。
笑声缓和了餐桌上箭拔弩张的气氛。英子重新端起饭碗，扒拉了一口，放低了音量：“别想得美！我以前也这样想。可你不负责，你就害了你的学生。当然，你太负责，你会害了自己。”说后一句话的时候，英子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丫头忙着夹菜一吃饭，耳朵却没闲着，嘟嚷着问："妈，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英子看了一眼丫头，满心羡慕她不经世事单纯的模样。有些话，她真不想说，但就今天的话题，她还必须说。
＂你知道吗？有新闻报道，有老师被家长带人打了？先后两起。就因为管学生。一个是管学生不让带手机，一个是学生太淘，回家后说老师坏话。……＂
＂真的假的？这家长很奇葩唉！教师跟家长打，谁厉害？＂
看着丫头看戏的神情，英子有点哭笑不得。＂对打？你以为看武打片？一个是有备而来，另一个只怕把事闹大。你说谁厉害？”
丫头，放下筷子，很疑惑，＂挨打不还手？为什么不能把事闹大？＂
＂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只告诉你，闹出事来，不管事实如何，全是老师的错！我跟你说说我身边的事。一个老师，打了一个学生耳光。家长闹起来。检查了孩子没有任何问题，老师个人赔了六万，登门道歉。没有人替他说话。刚才说的把老师打伤住院了，打人者才被拘15天。
你知道为什么我每天睡那么晚，我又不看电视？我每天睡觉前都要想一想，这一天我有没有做出格的事。
一次上课，我转身，看见一个学生将两脚跷在课桌肚里，椅子的四脚只有两脚支地。他哪里上课啊！没规矩不说，这要是没支住，摔倒，这责任谁负？我的火气腾得上来了，一脚踢过去。那男孩这才坐正了。那天晚上，我哪睡着了？我反复想，我踢疼他了吗？被踢的地方有青班吗？他会怎么样告诉他的爸妈？他爸妈会来学校吗？打我？找校长要处分我?在班级或上门道歉？我的师德师风会不会被质疑？会不会有全市公开通报？我的绩效工资会有影响吗？我的评优评职称会不会受影响？真闹起来，家长、主任、校长，还有一大堆看似义正言辞的都高高在上面踩着我，我能撑得下去吗？
就前几天，一个女生又上课睡觉。我一拍桌子，`醒醒'。我看到她一怔，醒了，木木地看着我！我立刻意识到，我吓到她了，第一反应是'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晚上记得跟妈妈睡'。整个教室哄堂大笑，我根本分不清，学生是在笑那女生，还是在笑我。＂
两人已经完全没了吃饭的兴致，丫头略担心地问：＂有学生家长找到你麻烦吗？＂
英子松了口气："没有。好在，无理的家长还是很少的。不过，一个班六十个学生，后面就有一百二十个父母，还有二百多位祖父母。你跟本不知道这三百多人中谁是奇葩。＂英子顿了一下，＂你妈我教两个班。＂
丫头跟着先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英子见丫头也放下了碗，站起身想收拾，音乐声响起，英子直接按下了扬声器。＂英子，暑假要求对下学期的教学内容提前备课啊，要有五节精品课，十号前要上交评比啊！"
英子与丫头对视了一下。丫头站起身，说："妈，我来吧，你去忙！”英子看着懂事的丫头，很欣慰，去开电脑。刚走几步，想起什么，回头，＂你还想做老师吗？”
丫头笨笨地收着碗，摇了摇头，眼皮都没抬，＂免了，我还是学医吧！一个人和一群人斗？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英子坐在电脑前，听到厨房传来呯呯铛铛的声音。丫头在自言自语："管教育的怎么就不能支持做教育的呢？ "英子似乎看到丫头圆圆的脑袋晃了晃。英子苦笑一下，低声回答：因为人都是这样，常常对偌大的白纸视而不见，盯着上面两粒苍蝇屎就以为抓住了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