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第一次完完整整见证了一场葬礼,是在我十三岁。从看着二娘被送回老家,直到后面入殓,送葬,所有的细节我都全程参与。
那场葬礼空前的隆重,极尽的哀伤。因为姐姐缺席了那场葬礼,所以,我当时是我们这一辈人中唯一的女孩子,我也顺理成章的作为女儿为二娘披麻戴孝,行了女儿该有的全部礼仪。
那一年,是1996年的的四月份,正是春暖大地,草长莺飞的时节。也许是老天爷对二娘的最后怜悯,让她走在这个不冷不热的季节。
那个下午我哭过后,默默的帮着爸爸,把家里闲杂物件一一收拾起来,爸爸安排本家的叔伯去街上了买了一些香蜡纸钱还有白色围帐。那一天,感觉所有的人都慌慌张张的,我外婆做好了晚饭,大家都吃不下去,爸爸勉强喝了一碗粥。李医生的儿子又来叫爸爸去接电话,爸爸回来,告诉还在家等消息的本家叔伯,已经叫了救护车,直接从医院出发,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家。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李医生那天晚上也来了我家,说是二叔让他在这边等着,我看他肩上挎了一个出诊的医药箱,另一个手上抱着一个枕头一样的鼓鼓的氧气袋。
晚上十点多了,整个村庄已经一片寂静。农村人大多早睡早起,平时我和弟弟都是九点睡觉,现在却都毫无睡意。突然一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宁静,然后,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夹杂着汽车的行驶声从街道传来,爸爸赶紧将院子里的灯打开,几个叔伯也急急的跑到门口迎接。我也跑了出去,我看到街道上一行七八辆车往我家驶来,明晃晃的车灯将街道照的像白天。最前面的越野车我认识,是我二叔最好的朋友胡叔叔的,他和二叔来过几次我家,就开了这辆车。紧跟着的就是一辆救护车,救护车停稳后,我妈妈和小娘一左一右护着那个救护车的移动床,小叔和二叔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床尾推着床往前走,我听见妈妈不停的呼唤二娘,“玲玲,到家了,你看看,咱们到老家了。玲玲……”。从救护车上下来的一位随行医生,用手摸了二娘的脖子处,说“赶紧进门,来不及了。”我那时好想跑过去叫一声“娘娘”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就被外婆一把拽了过去,外婆把我和弟弟拉倒了我睡觉的小房子,告诉我俩现在要听话,不能出去。外婆的声调那样威严,我和弟弟不敢有一点反驳。
我听到外面大概有二十几个人,应该是从后面那几个车上下来的,往家里悉悉索索搬东西声,还有杂七杂八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谁在说衣服在哪个袋子?又有声音喊着拿剪刀来。我听见几个人在说,穿不上了怎么办?那种慌乱和紧张充斥着整个屋子。后来我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赶快去叫文嫂子”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二叔的。应该是妈妈去请的文嫂子,因为我觉得,这个屋子的人,也只有妈妈在这个时间去敲文大妈家的门才合适。也只有他和文大妈最相熟。
据说,我奶奶当年生完小叔在饥寒交迫中去世,第一个发现的就是文大妈,文大妈和奶都是甘肃人,只是她们俩个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两个人都是外嫁女,操着相同的口音,自然比别人更亲近。因为我家过去很穷,爷爷结婚晚,所以我们家在村里的辈分很高,文大妈的年龄,我的父母辈叫婶婶还差不多,但是都只排到叫嫂子。文大妈那时把奶奶叫姑姑,想着远嫁他乡认个姑姑也可给自己多个依附。却不曾想奶奶那样命苦,最后还是文大妈帮奶奶穿的简简单单的寿衣,帮她料理后事。
在这个慌乱的时刻,是二叔想到了文大妈。很快妈妈请来了文大妈,我在里屋听到文大妈在说“把衣服都套在一起,你们几个把身子托起来,使劲!……来把披风拿过来。拿剪刀,把披风上面的毛边去掉,这个不能带。来一起抬。……”文大妈的声音没有慌张,让本来乱糟糟的场面一下稳定了下来。最后我听见伯伯喊了一声“赶紧烧纸,把准备好的门板抬过来”接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哭声,一瞬间划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
那个哭声里有二叔,有小叔,有爸爸,有妈妈,有本家的婶娘,那些亲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比的酸楚。我在房子里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小娘拿着两匹白色的孝布进来给我和弟弟戴在头上,然后搀着我和弟弟出去,说“给娘娘去磕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