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个夜晚|草原上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第七夜】

注:额吉(母亲) 阿布(父亲)

      阿哈(哥哥)

      满都海(蒙古族著名女英雄)

  我家住在乌兰布统草原的东边,我的额吉年轻时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我小的时候,草原上的人说,我继承了额吉的美丽,等我长大,又是一个满都海。

      乌兰布统草原上的蒙古人多,近些年来多了很多汉人。汉人不是陆陆续续来到草原,他们像春到后的野草,一个春天过去,他们就长满了草原。

      他们在草原上盖房,用汽车拉来建筑材料和日夜不停的声响。汽车的轰鸣声惊着了我们的羊群,盖房子发出的哐当声扎着我们的耳朵,他们干完一天的活计,夜里会打开音响唱歌跳舞,我们到了节日里也唱歌跳舞,不过我们的歌声是从高昂的嗓子里放出来的,我们的舞蹈是从久远的年代跳下来的,歌舞是我们身体的另一个声音,平时悄然,到了节日和晚会,这道声音就会热烈地泼洒到每个人心上。而这些汉人的歌曲是从铁盒子里发出来的,在我们听来就像窜进草原的不速之客,扰乱我们,难听极了。

      我们对这些外来人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塔娜的阿布说,汉人会偷走我们的羊群,烧掉我们的草原,拐走我们的孩子。他说的话不是没有依据,塔娜和我还没出生以前,有进来草原游玩的汉人乘夜偷走过巴图家的羊,巴图发现后骑马追了一百多公里,一直追到草原外面都没有追上那个偷羊的汉人。还有一次,也是来游玩的汉人,点燃了我们夏牧场北边的大片草原,牧民们全来救火,县里的消防队也来了,火烧了一夜,仅是一夜,火把我们的草原烧得面目全非。一个人生活的塔拉是个利索女人,他的孩子四岁时丢了,塔拉找遍了整个草原,只打听到看见几个汉人带着个孩子出了草原,塔拉出去草原外面找,三年以后,塔拉一个人回来了,回来后的塔拉肉眼可见地老了下去,老成了一个孤独的背影。

        当地政府要开发草原旅游,这些来到草原上的汉人是政府派来盖民宿和游客中心。得知这回事,我们就不管他们,我们对待汉人没有好脾气,只要他们不来打扰我们,我们也不会主动和他们打交道。

      汉人从春季开始盖房子,草见荒后,还不见完工。

      几个月下来,奶奶被他们盖房子的动静扰得心神不宁,她从夜里翻醒过来,说,那咣当咣当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打转。住在四公里外的吉拉一家离盖房子的地方更近,他们受不了白日里切割机的声响和夜里汉人带来的音响发出的嗷叫,去和汉人理论,结果是白日里的切割机声仍然剧烈,夜里音响传出的歌声照旧响亮。

        吉拉和我年纪相仿,他们家里的两百多头羊都是她每天赶出去放,她常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穿梭在浩浩荡荡的羊群中,站在近处看,根本看不出来羊群里还有个小人。我喜欢找吉拉玩,喜欢找她玩不是和她关系好,是草原上的牧民挨得远,往往一家离着一家有十几公里的距离,挨着我家最近的也只有吉拉家,我们家里羊少,五十多头,我每天赶着它们往吉拉那边去,和她待在一起还能说上些话。就算是我很熟悉吉拉了,每次碰到她的羊群,还是不能一眼找到她。

        吉拉喜欢上了县里的扎西,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她说起扎西,那张白净的脸就红了,她说扎西是草原上最俊的男人,她说扎西哟,扎西哟,我心上的草原。

        羊群在牧场上游移,天上的云儿也在游移,羊群是地上的白云,白云是天上的羊群,吉拉唱起歌来,她的声音清透,羊儿被歌声吸引,来到吉拉身边舔舐她的手掌。草原上没有太多事情,带着羊群走过一些相同的路,看过白云从一端散开,又在另一端合拢,饱腹的羊群成团归来,临至傍晚,天边的夕阳把大片大片的草原点燃了,火光在草原上蔓延,羊群也燃烧起来了,火焰从草原的地平线上延伸过来,把白昼烧成了黑夜。

      夜里的月亮是阿布的弓,我没有阿布,额吉说,我们蒙古包墙上挂着的弓是阿布留下的,这把弓就是我的阿布。

        冬季来临之前,我们终于要告别汉人盖房带来的声响了。我们要从夏牧场搬到冬牧场去。

        搬家换场是个大事。冬牧场在西边,我出生以前的年代里,要把大半家当整理在推车上,赶着羊群,走上大半个月的日子才能到达冬牧场。现在方便了,一些牧民从城里买了汽车或摩托,会互相帮忙把家当拉到冬牧场去,两三天就完成了换场的事情。

      我的阿布,就是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去世在了换场的路上。

      这次换场前,额吉喊了扎西家帮忙,扎西家有四个男人,扎西是他们家里的小儿子,在草原上的援助小学里上完学后去了城里念初中,初中毕业后就留在了城里。

        扎西来帮我们换场那天,天变了脸,大风从清早开始呼啸,扎西从大风中走进屋子,昏暗中扎西只有一个高壮的轮廓。

      扎西帮我们把零散的家当装车带去了冬牧场,车是普通的小皮卡,羊群是带不了的,我和额吉必须要赶着羊群过去冬牧场。

        这场风把草原吹得昏暗,太阳大概是害怕了,连着几天不敢露面,羊儿走在路上东倒西歪,这样的天气让我们忧虑,最怕在赶场的过程中迷失方向或是羊群走散。我们和吉拉家一同搭伙出发,他们的家当也一同让扎西先捎过去了,他们家的羊多,羊多意味着赶场的过程中羊的麻烦就多。吉拉的阿布和额吉走在前面领路,吉拉和她阿哈居中看护羊群两侧,我和额吉跟在羊群最后。

        果不其然,赶场的第一天,羊群就被大风吹散了,十几头羊偏离出了队伍,吉拉的阿布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到前面扎好毡房等他,他单独去把走散的羊赶回来。

      我们走了不远就开始扎起毡房,在夏牧场和冬牧场的中途有好几个驻扎点,驻扎点有羊圈和木头搭建的简陋房子,我们走了一天到达了第一个驻扎点,但驻扎点的房子早已倒塌,我们只能临时搭起来一座毡房用作休息。

      搭好毡房后,大概到夜里了。我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天始终是黑沉沉的,大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们的神经,毡房发出急促的喘息,我们坐在里面,裹上袍子,不安地等待着吉拉的阿布回来。

      往年赶场,人们到了夜里都会从附近拾一堆干柴回来生火取暖,可我们遇到了这样的天气,想要拾干柴无异于梦想。我们只能蜷缩在袍子里获取些温暖。毡房里比外面还黑,是深邃的黑,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拉起互相的手,感知对方在自己的身边,这也是种安慰,大风把我们的心绪吹得破烂,手里仅有的温暖能让人感到些许的心安。

        我困了,枕着额吉的肩膀不知不觉睡着了,大风刮进了睡梦中,把我刮上天空,我掉在云上,看见了躲在云层里的太阳,我还看见了阿布的弓,那张弓跑到天上来了,我试图去抓住它,往前一步,一声惊雷使我坠地,再抬头,寒风嘶鸣着扯动毡房,墙布不忍重负地发出叫唤,接连着几道雷声过后,是磅礴的雨声。

        雨加重了寒冷,没等我们再往身上添一层棉袍,巨大的一股风把毡房的一侧吹了起来。吉拉的母亲大叫,吉拉和她阿哈扑过去扯住了飞舞起来的墙布,我和额吉也赶忙起身帮忙,黑暗中,羊儿的叫声,雨声和吉拉额吉的叫喊揉在一起呼啸,风也呼啸。吉拉阿哈喊,抓绳子,抓住绳子。他的声音被雨打湿透了,我们听不清,吉拉离着他近,没听清话,却同样明白过来了当下抓住固定毡房的绳子最重要,她对着我们喊,别管毡幕,抓绳子,别让风把绳子吹起来。

      我们连忙去抓绳子,几根绳子在风雨中跃动,我们使足了力气不让风把绳子吹起来,固定绳子的铁钉被风扯飞时划伤了我的手臂,当时我并不知道,黑夜剥夺了我们的视线,而风雨又剥夺了我们的感知,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在和这场风雨做气力的斗争,它们攥着我们的毡房,我们在这一头也紧紧攥着,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较量。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从雨幕里打过来一束细碎的光。那束光距离我们愈来愈近,也愈来愈亮,临到面前,像朝着我们滚动过来的一个大型灯泡。亮光到跟前后,我才看清从亮光里跑过来的扎西。

        扎西开着车回来找我们了。

        扎西丢下车急忙跑过来,他抓住吉拉阿哈的绳子,对他喊,快去,把绳子重新固定好,我来抓住绳子。借着车灯的亮光,我们终于看清楚了每个人的脸,每张脸都是凌乱的,风刺痛着我们的皮肤,女人们的头发在被雨打得湿透,又被风吹得狂舞。

        吉拉阿哈喊,固定不住,用力,再用力。我看见扎西的身体绷直了往后倾,两条腿扎进雨坑里,像变成了一堵墙,风和雨水歇斯底里地拍向他。

      车灯照映下的草原只剩下了狂风骤雨,直到某个时刻吉拉的阿哈高喊着,好了,好了……

        一夜过后,风停了,雨也停了。我们从湿润的土地上睡醒。毡房终究是护住了,可我们携带的行李大多都被风给带走了,吉拉和我患上了风寒,扎西把我们送去了诊所,吉拉的阿布第二天带着走失的羊群回来,他们继续踏上了去冬牧场的路。

        在诊所里,我教唆吉拉对扎西表明心意,说来说去吉拉都不肯,我说你不告诉他,扎西怎么知道你喜欢他。吉拉支吾着说,扎西出去见过世面,我……

        扎西把我们送到诊所后,只待了半天就要走,我举着吊瓶把扎西叫到诊所外面,悄悄告诉他,吉拉喜欢你。扎西笑起来,他的笑是热情的,他说,吉拉是个好姑娘。

      扎西是晚饭前走的,那会又开始刮风了,风把草的身子刮得东倒西歪,扎西的身影从风中直直地离去。

        我们这里的人信仰萨满教,长生天是我们的神,神赐予了我们草原,牛羊和生老病死,我们都是神的子民。草原是神,风雨雷电是神,自然万物都有神的踪迹。巴图说,南部草原那边的牧民很久以前就从长生天的身边离开了,他们改信了佛教。

        看着离开的扎西,我明白过来,扎西是风的子民,一场大风把他带来了,一场大风又把他带走了。

      次年春季,我们从冬牧场回来了夏牧场。一整个冬季过去汉人的房子还没盖好。吉拉家的蒙古包是用土块砌成的,他们回来后发现半面土墙变成了砖墙,整个夏牧场的人都才从冬牧场迁回来,不可能是牧民们干的,而整个冬季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盖房子的汉人。

        吉拉的阿布性子刚烈,他找到那伙汉人,见面没说几句话就要动手打起来。幸好吉拉及时拉住了他的阿布。

        回来夏牧场后,我就离开了草原。在之前的日子里,我给额吉说了很多次我想出去草原外面,额吉总是用她那平静的目光看着我,不作回答。我想她是不愿让我出去外面的,可我固执,我的日子里装满了羊群和草场,每天过的都是同一种生活,我向往外面的城市,渴望走到城市里过过别样的日子。

        我先去了呼和浩特,在呼市待了一年,之后又去了北京。我没有太高的学历,只念完了初中,出来草原后找不了多好的工作,只是辗转在各个餐厅干服务员或前台的活计。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我汉语不好,他们教我怎么说汉语。我还爱上了一个汉族的男人,他长相俊朗,说起话来常惹人发笑,也正是因为他这处优点,不仅只是吸引了我的爱意,也吸引到了好多个女生,我和他只短暂地相处了半年,他的爱就像流水一样淌去了其他地方。可他离开后,我的河流干涸了。好多个夜里,我站在那条荒芜的河床上,掉了好多眼泪。

        再后来,我学不会和人打交道,不知不觉得罪了餐厅的经理,被辞退了。辞退那天,我出了餐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心绪起伏,茫然失措。眼前那么多条路,可我不知道要往哪条路走。

        我坐火车,转大巴,又转成坐面包车,回了阔别已久的草原。

        车窗外的景色和以前一样,天总是蓝得透彻,云朵大片地往草原上投下阴影,羊群散布在草原当中,路过的蒙古包像一个个孤零零看守着这片土地的老人。

      我感知着草原上的风刮过我的脸颊,风把我的思绪吹向城市,我以为城市只是长满高楼的草原,爱人会坚定地向你走来,人和人就像羊儿般温良友善,情感是吉拉那样朴实纯粹。可这离开草原的两年多时间,我明白了,城市里会走失情感的线索,人与人的交际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爱是随时会扯断的绳索。我依旧记得城市里的事,一些事像落在地上的尘土,被另一层落下的尘土掩盖了,可还有一些事,它落不到土地上,它落在人的身上,把人不知不觉中塑成了一个泥人,我身上的晦暗和萎靡在泥下悄然滋生。

        我思绪从草原外游走回来,回到这具身体,我想起两年前额吉在我临走的前一夜说的话,额吉说,图雅,外面很多事都复杂,你要保护好自己,要是累了就回来,额吉在家里。

        我说,阿妈,你放心我,我肯定在外面能挣很多钱,顺便给你带个女婿回来。

        车窗外草色绵绵,我低下头,对额吉说出的话感到羞愧。我是一个从城市逃回来的人。

        草原上的路并不平坦,草原上其实没有路,全是靠着牧民来来往往踩出了一条路,路上的沙石和凸起的土包把这辆面包车折磨得嗡嗡作响,车子哐哧一声,颠簸一次。车里的三排座位随着颠簸剧烈地颤抖,像快要散架了。我盯着濒临散架的车座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久了,倒笑起来了,心头有一种安慰弥散,像坐在磅礴雨夜的毡房里,一群无形的精灵牵住了我的手,我随着整个世界颠倒,旋转,淘气似地摇晃着我的毡房。

        额吉,我明白我的神在草原上,我回来了草原,我的虔诚曾一度丢失在我离开草原后的路上,我不能像扎西一样在咆哮的雨夜里紧紧扯住毡房的绳子,我也不能像吉拉一样每天带着羊群游荡在无边的草原上,重复过一种日子。可我到底是回来了,我现在才知晓,草原给予我的够多了,我是个草原的孩子,我拥有着神的庇佑,只有在额吉的身边,我的心头时刻都长满着青草。

      我又想起日落,想起羊群,想起我的语言,还有牧民们聚在一起时的载歌载舞。草原上日落时分的火焰在我的血液里流转,白云掉到大地上变成的羊群是我记忆的容器,我咽下的母语让我脚步变得迟缓,夜色里的歌舞是贯穿过我身体里的河流。

        额吉,额吉,亲爱的额吉,当我汇入过人海之后,我才知道我只完完整整地拥有你,吉拉和扎西他们,还有草原上轮转的四季。

        车子再经过了几次颤颤巍巍的颠簸后,我看到了记忆里那座落满灰尘的蒙古包。

        我回来刚好碰上聚会。扎西开车来接我额吉和吉拉,没成想恰好遇上我回来。我随他们一同去,在路上我得知扎西和吉拉在一起了,车子经过一座仿蒙古包样式的圆顶楼,吉拉说那就是汉人盖好的房子,现在是游客中心,汉人们还在几公里外盖了好几栋民宿,现在又在我们要去的聚会附近盖游乐设施。

        吉拉告诉我,我们家之前的那半面砖墙的确是汉人砌的,可我们错怪了他们。那年我们去了冬牧场后,大风和雨水冲塌了我们家的土墙,是那群汉人看见了,他们用工地上的砖头为我们补上了那半面墙。

        吉拉说,这世上坏人有,好人也有。我望着窗外,说,坏人也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扎西说我这句话说得不错,额吉这时候转过头看着我,笑着说,你在外面又长大了不少。

        聚会就是相识的牧民们在一起烤羊肉吃,在羊肉的香味中话语交织,笑声绵绵。吃完羊肉后,人们在夜幕下的草原上升起篝火,拉起马头琴,唱起长调民歌。琴声悠扬,火焰映照出人们柔美而粗犷的舞步,吉拉一家邀请了帮他们修缮了墙的汉人来,汉人们的舞步是天上飞旋的鹰,风中鼓动的白杨树。他们的舞步伴随着高涨的笑声,笑声又牵引出了更多笑声,扎西伸手邀请吉拉跳舞,我印象中的吉拉是害羞的,可她毫不犹豫扣住了扎西的手,他们加入人们的舞蹈中,动作飘逸,舞步轻盈,腰肢如布,月亮为他们明媚,羊群为他们鸣叫,整个夜晚在他们的舞步中长出了热烈的春天。

        额吉坐在我的身边,我的目光始终落在吉拉他们身上,额吉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

      “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额吉轻声问我。

      我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涌动泪水,我语气颤抖着喊了声“额吉”,把脸埋在她怀里。

      额吉抚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孩子,人活在世上,是在草原上,还是草原外面,都是会吃苦头的。

      我的泪水下来了。

      “额吉,额吉,我再也不出去了,我就留在这里。”

        额吉的声音空灵,像是夜色在对我说话。额吉说,去跳舞吧,孩子,忘记那些难过的事,你是草原的孩子。

      夜幕下的草原,连同篝火,把女人们梳妆成了更年轻的模样,男人们则威武雄壮,舞步激昂。月光在火焰里燃烧,周遭的轮廓在火光的摇曳中扑闪,我离开额吉的身边,加入到人们的舞蹈中。

      额吉,额吉,我看到了你慈祥的目光,你让我的舞步可以肆意,你给予我的草原是那么辽阔,你接纳了我的离开,也容得下我的归来。是你,我才能做一个天真的孩子。

        夜幕越来越深,歌舞越来越欢快,篝火里的聚会像草原一样生长,没有尽头,绵绵不绝。

      后来年长的人告诉我,额吉年轻时出去过草原外面,出去了很长的日子,最终母亲回来了。

2024年8月3日

      陈以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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