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产队里,最值钱、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打谷机了,(柴油机,抽水泵只有大队部才有),我常好奇,为什么大人们踩踏板时不快?而里面的滚筒却转得快,致使铁齿也看不清了,稻子一放进去很快脱粒了。走近一看,其实也简单,它的两边各有两个大小不一的卡在一起的齿轮,其周长数大的是小的近十倍,大的连着脚踏板,小的齿轮连着滚筒的轴心,脚踏板上下一次,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带着滚筒转十圈,从而使半径有近三十公分的滚筒表面的铁齿转动速度对比踏板以几何倍数增长。
又因为滚筒有几十斤重,所以运转时惯性很大,在将一捆稻穗刚放上去时,因稻粒多而重,很容易在短时间内产生很大的冲量,容易将手也带到铁齿上去,严重时会刮得鲜血淋漓,甚至骨折。所以往里送稻穗时,要用暗力托起轻放,待稻尖尖的稻粒掉了大半,才能加力让铁齿打到稻穗的里面去,这样既安全又打得干净。
打谷机还有一处我们小孩望而生畏的地方:是不断地随脚踏板上下的长长的连杆。它是铁制的,隔打谷桶的木板有近十公分远,这地方的稻穗最多,我们小孩在附近捡穗时,或者学大人去踩踏板玩打谷机时,有时会不小心将手脚伸到那十公分的空隙里去,伸过去时连杆在地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在滚筒的惯性带动下,连杆很快已伸上来了,一会工夫,脚上一大块皮已变青色了,甚至掉下来了,胫骨也疼痛难忍。
收割了十天左右,塅里的稻子已收割得差不多了,人马要往山冲里转移了,什么羊牯垴冲、长洲坡、戴家冲、“傻仔岩下”都需要去收割。山冲里的稻田里,昆虫品种更加齐全,最多的要数“艳虫”,书名是“小绿叶蝉”,一大群地捕面而来,飞到手背上、脸上,还会咬人,形状像是微型的蚂蚱,能飞能跳,速度也很快。
还有一种钮扣大小的,背上披着六角形“铠甲”的蝽,我们叫它“臭屁虫”,大多是绿色的,但也有灰色的,当有人骚扰了,它会放出特难闻的臭味,半天才能散去,如果人的皮肤贴到它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是很痒痛的;“螽斯”也很多,其中有个怪异的品种,背很高,但身躯特薄,走起路来两边摇摆,很像一艘随时都会翻到水里的帆船。螳螂、蜘蛛,颜色艳丽的各色瓢虫,与各品种的蝗虫、蟋蟀,长胡须、身上有黑白斑纹的天牛也很普遍。有一种叫“豹虎”的蝗虫特别的多,全身是青色的,能飞能跳,它的头像是一把斜向的匕首,最尖处有一点“胡须”,名称和样式都凶,但那“匕首”尖尖很软,脚上也不带钜齿,它对人没有威胁,我们小朋友特喜欢追着抓它来玩。
有些山上的凶恶的,身上有白点的“蛇蚂蚁”也将家搬到稻田里来了,它们会爬到稻杆顶端的叶子上去,我们在割倒之前,要将它们震下来,否则给它们咬到也是难受的。在我们收割之前,被稻子遮盖得密密麻麻的、阴凉的稻田里,各种昆虫共享这一不断变幻着的“大舞台”,螳螂和蜘蛛能和平相处吗?瓢虫遇到危险能飞起来吗?都是我们小孩想知道,而又不知问谁?怎么开口才不会令人反感?
山冲里的稻田一般很小一丘,上五分已算大的了,很不平坦,泉眼也多,要将水排干很困难,有些田里的泥还很深,有些相近的两丘田之间落差有一米多高,将整体的打谷机移下去时,有些难度。步骤是先将它拖到田基上去,踏板悬空,派两人站到低地势的田边去,手附着踏板,上面的人往下推,打谷机的大部分过田基,踏板在低田处触地,板桶的后身还搁在高高的田基上,整个桶有四十五度角斜横在那,这第一步已完成。第二步是两个人在桶两边,各提起桶边的木耳并往前发力一拖,笨重桶尾即脱离了田基跳了下去,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打谷机框架剧烈地震动,有时会整个散架,同时,泥水溅起又高又远,喷射到拖桶人的衣服上,脸上去。
一堆稻穗好不容易“打”过了,浸湿的打谷桶要往前移了,因为桶本身有重量,加上有三个人站在踏板上用力,又加上不断地振动,所以桶总是陷在泥里很深。先要几个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桶整个从泥里拨出来,而后由前后各两人又拉又推,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才到达下一稻堆处,当然有时会想办法用稻杆垫住桶底,也就陷得稍浅一点。
田里的泥深,我们小孩割稻子也更不好受,蹲着和跪着都不行,只能双脚叉开,弯下腰一蔸蔸地割,像是长颈鹿压低高高的头,在湖边喝水一样,久了腰痛不好受。大人们要两人一起,抬着一箩谷子经过泥泞的田里,上到田基,又过水沟,放到山边的路上来集中。在塅里我们的速度很快,来到山冲里,像换了一批人似的,大人小孩都慢,工作效率低,队长是有些着急,但“山神”就偷着乐,平时在山沟里陪伴他的人少,一直都很寂寞,现在终于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轰轰滚动的机器,好不热闹。他想这场面能维持时间越长越受欢迎。但也过不了几天,山冲里的稻谷也全部“打”回来了,我们身处凡间,还有太多的事要忙,哪能像神仙那么地清闲。
在来去山冲的路上,每人都不能空手,我们小孩要帮拿打谷机挡板,回去时,哥哥姐姐们还要挑半担谷子,在干活时,泥水会溅到满身都很脏,脸上头上也会像是戏台上唱花脸的扮相,这就引来更多的蚊虫的叮咬,加上长而粗的牛蚂蝗,老是追着我们旧的脚上伤口来吸血,有些苦不堪言。
山冲里四面环山,难得有凉风吹来,比在塅里更加的闷热,但每个山冲的地形不同,生长的草木也不同,通过去劳动,我能亲密接触,深入了解,满足好奇心。有时会闻到近似敌敌畏农药的浓烈气味,证明附近有乌龟存在,翻开浅水沟边的草丛,或许能发现并轻易逮着了。有时它们会大胆地在稻田里“散步”,在割稻子的时候,谁先见到,归谁捡起。
每个山冲里都有水塘,我大哥他们会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就近下水,将塘里的水鱼抓上来,走在山路边,也能看到一些早熟的野果子,我们小朋友会忙里偷闲,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摘些来解馋,较偏的山冲里,有乐趣的东西当然比塅里要多一些,但平时,我一个人或者全是小孩是不敢光顾的,趁有大人的陪同,我对各山冲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虽艰苦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