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般缠住鼻腔时,赵楠的指尖触到枕边硬壳笔记本。郑坤总说要记下她每次化疗的日子,可扉页只有半行字:“等你好了,我们去——”墨迹被水晕开,像极了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灰蓝色暗影。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护士冲进来时,赵楠正死死攥着带血的床单。三天前郑坤说要出差,可她在晚报社会版看到张高清监控照片——便利店摄像头清晰拍到男人掀开医药箱,露出里面的进口化疗药物,而那人脖颈处的暗红色胎记,与郑坤锁骨旁的印记分毫不差。新闻标题刺得眼睛生疼:《连环盗窃案再添新例,嫌疑人专盯高档医药器材,警方已锁定关键线索》。
消毒水混着窗外飘来的玉兰香,让赵楠想起十七岁的夏天。那时郑坤翻墙进她的高中,校服口袋装满融化的草莓糖,糖纸裹着汗珠,在她掌心映出细碎的光。“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就去看海。”他说这话时,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输液管在手背蜿蜒成苍白的藤蔓。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楠楠,对不起。别找我,好好活下去。”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正是她手术成功的时刻。赵楠盯着屏幕,突然想起昨夜麻醉前,手术室外闪过的藏青色衣角——和警方通告里嫌疑人逃逸时穿的外套一模一样。
走廊传来杂乱脚步声。赵楠拔掉输液管,跌跌撞撞冲向消防通道。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墙上贴着寻人启事——失踪护工的照片旁,赫然标注着“与系列盗窃案有关”的红色字样,而那人眉眼间,竟与郑坤有七分相似。她扶着栏杆干呕,胃里翻涌的不只是止痛药的苦涩,还有他深夜打工带回的温热粥,和总不肯脱下的长袖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医用橡胶手套痕迹。
顶楼天台的铁门虚掩着。赵楠推开门,四月的风卷着柳絮扑进喉咙。郑坤背对着她站在边缘,西装肩头落满白色绒毛,像极了那年沾在他校服上的樱花。“你看,”他声音轻得要被风吹散,“月亮升起来了。”
赵楠的拖鞋在水泥地上打滑。她看见郑坤裤脚的暗红污渍,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打翻的杨梅汁颜色。记忆突然清晰——上周他说取药,回来时衬衫袖口撕裂,却说是骑车摔的。此刻,他口袋露出半截带血的手术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玻璃糖纸,而糖纸褶皱里,还粘着半片医用标签。
“郑坤!”她的尖叫划破夜空。男人转身的瞬间,赵楠看清他眼底的血丝,还有藏在阴影里的淤青。他举起手,糖纸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恍惚又是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别怕,”他笑着向后倒去,“这次换我去看海了。”
远处传来监护仪的警报声。赵楠跪在满地糖纸中,终于读懂笔记本扉页没写完的话。风卷起揉皱的晚报,社会版铅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头版大幅照片里,警方正在清点赃物——那些拯救她性命的进口药物,此刻正静静躺在证物袋里,而她的眼泪,正一滴滴落在“嫌疑人坠楼身亡”的标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