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恩妈家玩,见小恩妈坐在杉树底下正拿着扇子扇风。一看到我,就掏出两块钱说:“哎呀,快热死了。小风,接,去小卖部买几颗皮蛋来吃。”
我接过那张绿色的两元大钞,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欣赏。平时我们有个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零花钱就很开心了。五毛钱都十分难得,只有过年才能领到一块钱的压岁钱。两块钱对我来说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拿着两块钱出去买东西。所以在花出去之前,在这段手握重金的短暂时光里,只要遇见熟人,我都会掏出来向他炫耀一番。
小恩妈的阔气出手也让我对于城里人的生活产生了丰富的联想:灰锅他们平时肯定更奢侈,肯定要吃白糖就吃白糖,要吃红糖就吃红糖。
暑假,我爸带姐姐、红原和我去小恩妈家做客。对这次进城我充满了期待。心想:他们家肯定住的是大楼房,吃的是大肉大鱼,水果,零食,玩具,连环画堆成山。这次不玩坏他们家几件玩具不回去……
坐了很久的客车,穿过好多条街巷,街上各种商品我都看不上眼,觉得灰锅家肯定都有,而且比这些廉价货要高级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他们家,四周一看:是好是坏我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和想象中有一定差距。水果,零食,玩具,连环画……这些想象中的物品一概没有。不免有所失望。
小恩妈正在外面腌鸭蛋,见到我们很高兴,掏出钱让KK买些冷饮回来待客。我们问灰锅,小恩妈说:“他天天不落屋,还不在外面野吧。”
下午,我左手一块西瓜,右手一只膨化雪糕,在街上边吃边逛。天热,雪糕化得快。我左一口右一口的忙不过来,只得将软掉的雪糕往瓜瓤上抹,一边抹一边啃,终于有了一丝城里人的感觉。
灰锅回来时,我们早把西瓜和雪糕吃光了,灰锅还浑然不觉。傍晚又出去逛街。红原偶尔说起中午的事,特别强调了我往西瓜上抹雪糕的片段。
灰锅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叫起来:“好啊,你们中午吃雪糕、吃西瓜、吃冷饮……居然不喊我!”
姐姐说:“哪个叫你去别处玩了的吧。还说给你留点,你又半天不回来,雪糕又不能放……”
灰锅咽着口水,扭着脸对我说:“小风……”
我说:“啊?”
“以后再不要这样搞哒!”
“为么家呀?”
灰锅想了想说:“你这样搞,搞得丑啊!让别人看到了,说你憨里憨气,没见过世面,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
我忙点头:“哦,再不那样搞了。那我以后吃完雪糕再吃西瓜可不可以哩?雪糕化得快,西瓜不化。”
“那……那也不行,也搞得丑。你要么就吃雪糕,要么就吃西瓜,哪有两个一起吃的?搞得叫个么猴啊?”
“哦,城里不能这么搞啊?”
“当然。都说你搞得丑,要把你赶回去的。”
我吓了一跳,心想:幸亏当时吃得快,没人发现。
后来才慢慢明白,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也不是天天都有冷饮消暑的。
玩了一个星期,觉得城里也就那样,甚至还不如农村:没有菜园子,没有池塘,没有河,屋前的空地也小的可怜。不能爬树,偷桃,捉蝉,打鼓球,捅蜂窝……也没有青蛙、蛐蛐,金龟子,萤火虫……每天要么在家枯坐,看看《掌声响起来》,要么在晒得发烫的柏油路上瞎逛。除了早餐可以去街上吃点油墩子,鸡公饺,豆腐脑……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了。
临走那天,灰锅从一个纸盒子里翻出所有积蓄,又找KK讨了些钱,在他们家附近的圆形商场买了本《太空英雄加森》送给我,花去一块多,不可谓不贵重。这大概是我辛苦进城一趟最有价值的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