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疫情的近两个月来，小区的全员核酸检测断断续续地做了有十几次。因为跟孩子复学密切相关，一开始我一直是积极配合的。因为全职在家，所以都会挑人少的时候和孩子们去做，并没有排队的烦恼，也就不觉得生活受影响。但最近发现检得没完没了，却依然看不到学校正式复学的通知，我开始不耐烦；自己和孩子从未离苏，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老测；苏州已没有疫情，我觉得这样大费人力物力的全员检测太浪费了，毫无意义；看到小女儿有几次被捅得恶心要吐，我很是心疼……如此种种，我开始对酸检厌恶起来。

  上周，我在一个群里看到大家在热烈谈论有关取样棉签有毒，应如何保护自己和争取痰液检测的话题。我“嗖”的一下子紧张起来，也未认真去查询消息的真伪，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在无休止的酸检中保护自己和孩子。

    次日正好是酸检，我忐忑不安地去了。这一次，我明显地感到，当棉签从我的口中搅过之后，我的舌根立刻开始发麻，即使我立即吐出口水，回家漱口和喝茶，这种麻也没有消失，反而发从舌根一直弥漫到全舌，还隐隐发苦起来一整天。这让我恐惧极了，我开始相信棉签有毒的传言。

    于是，我看见自己斗志昂扬地积极“备战”：我上网查到了国务院有关医疗机构核酸检测手段的文件，找到可以选择口咽或痰检的段落，截图保存；我准备好一次性的杯子，在家里训练孩子练习深咳吐痰；我叨叨地劝说先生支持……

    清明放假的第一天，小区又酸检了。我立即全副武装，准备为保护自己而战。我拿着纸杯，勇敢地告诉志愿者我和孩子是过敏性体质，并详细描述了我酸检后的身体不适，还故意夸大了孩子多次测后作呕的反应，最后出示了文件，表示愿意配合酸检，但要求做痰液检测，因为自己希望在没完没了的检测中找到一种让自己舒服的办法。我也没想到，不善言辞的自己，竟然口才变得如此出色。我以为万事俱备，但没有想到的是，志愿者表示，他们只受过口咽测试的培训，无法满足我的要求。在我的不断坚持下，他们建议我联系社区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我当然要誓死捍卫自己啦！我直接打电话给社区。社区主任很安静地听完了我的陈述后，温和地告诉我，她非常理解，有个别敏感的人是会有一些难受的，是可以要求测试者轻柔一些。她也知道痰检也是合法的，苏州现在都是用口咽检测，是因为速度快，而且志愿者没有痰检的培训，无法保证有效性。她也很抱歉酸检的没完没了，苏州虽然没有疫情，却无法切断和上海的人员来往。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自保措施，而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累极了。

    温和而合理的解释，让我放下了对抗。我也敞开心扉，告诉她我真的对棉签上的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物质很敏感，担心有害健康。主任非常诧异：“苏州用的全都是医用棉签而已，上面什么都没有呀，绝对安全，只是取样后棉签会泡在试管里的取样液里!”

    那一刻，我就像被雷劈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棉签上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我的身体反应那么大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海燕老师工作坊里的一次体验：大家闭目静坐，老师弄出各种声响，让我们静心感受自己。开始，我只是感到，每一种声响，化为一道声波，流经我的身体，进来，出去，流畅而毫无阻碍。我的内心感受到了，如端坐溪流中而如如不动的轻盈和安定。但当我听到一种金属被蹭刮的声音，那是我从小最讨厌的声音，让我感到很恶心，所以当我听到之后厌恶之心立即升起。而我感觉到这道声波进入身体后立即放大，并被阻在心口和胸口，同时我感受到了胸闷，喘不过气。那个体验震撼了我，声波无法顺畅地流经我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的剧烈反应，只是因为，我的心动了！果然是，心生万法。障碍我的，只是我自己的心念！

    忆起这些，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棉签上什么都没有，而我身体的反应却如此明显。一样的，是我的心先动了。舌根主肾，而恐伤肾。那让我的舌根麻木了一天的，不是棉签，是我对棉签的恐惧而已！是我，对酸检先产生了厌恶之心，所以会选择看见和相信棉签有毒的传闻，在恐惧中才会有了接下来一系列的故事。那一刻，我深深理解了，《心经》中的那句“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

    虽然才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心从地狱回归人间。回过神来，我的心里没有了对抗，没有了恐惧，开始变得温暖。此时的我，无比感谢电话那头的主任。我真诚地向她表达了对社区工作认真负责的感谢，和理解他们工作的不易，也表达了我可以继续用口咽测试，可以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

    接下来，我轻松地，带上孩子一起回到检测点，向志愿者请求手法尽量轻些后配合测试。志愿者的动作，格外温柔。神奇的是，这一次测完后，我的舌头没有任何不适。孩子们也都说没有不舒服。

    测完了，我们全家人来到小区的草坪上，晒着太阳野餐。阳光暖暖的，直射入我的心里。我感受这此刻的轻松和平安，很舒服，那是把世界收回心里的踏实。渐渐地，我感到身体里有一股从骨髓深处透出的累，在阳光下弥漫到我全身，累得我只想躺着。有一种累，叫做心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回味着过去几天在恐惧中“备战”的无比亢奋和不知疲倦，一句话浮现心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的，我时时自扰，不过是因为，我不愿让自己平安罢了。

写于2022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