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我由下面的乡村中学转到了镇中学。学校里有一幢三层的教学楼,后面是宿舍。背靠着一座小山,山顶上有一座水塔和一架镇上的电视转播塔。翻过山头的另一边,散住着一些住户。我的一位远方小叔当时就住在山脚下,他在机械厂里上班,单身汉一个,但好歹有个宿舍,为了免除奔波之苦,我当时就和这位小叔寄居在一起。
我们居住的条件并不好,一间破房子,里面夹七杂八摆满了物什,墙角四处漏风,夜里时时能听见老鼠吱吱的叫声。小叔很小就开始出来独立生活,适应环境的能力强,对生活并无苛求,往往能够随遇而安。为了烧热水洗脚,他找来两根锯条,两头各缚上一只瓷夹,接上火线与零线,就制成了一只简易的加热器,把这玩意儿扔在水桶里,通上电,水桶里很快就滋滋地冒起了气泡。我虽然觉得有些危险,有些新奇,但到底这方法还挺实用,解决了我们冬天用热水的难题。
我们的生活看似融洽,实际上并不和谐。我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并不善于交流,自尊而敏感,加之寄人篱下,俨然有一种自卑的心理。小叔呢,大大咧咧的,脾气有些火爆,他是一个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人,我的到来多少给他添了些麻烦,只是碍于我爸妈的情面,他不便反对。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应该回到学校里,做一名住读生,过集体生活。
爸妈满足了我的愿望,初二下学期,我就搬到了学校宿舍。说是宿舍,其实那是由一间大的礼堂临时改建而成的。学校里条件有限,而住读的学生又多,这样三四十人就聚集在这么一间大的宿舍里。清一色的铁架子床,分上下铺位,满满当当地摆满了整间屋子。夏天房子里闷热潮湿,蚊蝇乱窜,尿骚味和着汗臭的气息弥漫了房间,令人作呕。冬天北风从蒙着塑料纸的窗户罅隙里透过来,寒气袭人,被单难耐五更寒。
这么一间混居的大寝室,人多手杂,丢东西成了家常便饭。更有学生发生口角打架事件,老师们管理颇为伤神,不胜其扰。一些学生与社会青年勾结,下了晚自习,常在学校里寻衅滋事,擂肥的事件时有发生。班上当时有个叫四毛的同学,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他的哥哥是远近有名的二流子,四毛欺侮别班的同学,人家知道他的底细,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去招惹他。
学校的宿舍楼建成以后,我们搬到了新宿舍里,新宿舍有许多单间,五六个学生住在一个寝室,条件比原来好了许多。尽管外面的风气不好,但班上学习的风气还是浓郁的。大多数同学来自农村,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读书的理想,懂得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唯有读书才能走出这穷山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学校里上晚自习,有时停电,大家就点上蜡烛,秉烛夜读。下晚自习后,走读生们都回家了,住读生们往住自觉留在教室里继续学习。人人心里都憋着劲儿,大家相信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学习一定要迎头赶上。教室的墙上贴着对联“三更灯头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些无不向大家传递着一种励志向上的力量。
我每个星期回家一次,从家里背上一袋大米或带上几瓶腌菜。学校食堂里的饭票是用大米兑换的,菜票则另外用钱买。食堂里的米饭先是用蒸笼蒸的,后来改用铁皮盒蒸,大师傅一铲下去就是半斤或四两,拿捏得极准。我们吃的最多的是5分钱一份的炒南瓜,殷红的汤汁染了一碗,吃起来倒也香甜。也有两角或三角一份的荤菜,可我得算计着吃了,这时候家里带来的腌藠头、腌酸菜抑或一点干鱼腊肉就成了难得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