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
少了日间的喧闹,夜间的山村多了几分寂静和萧条。
乡下地方,人们通常休息很早。
只剩下一两间客栈,还在送旧迎新,没有打烊。
毛十七跟霍正男挑了一家宽敞些的客店,走进去。
想来是因为很少见到这样外来的顾客,加上霍正男在毛十七威胁下又换了一身水绿的长衫,所以两个人看起来格外的衣冠楚楚。对待这样的顾客,小二那股殷勤劲,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
“唉哟,客官,欢迎欢迎,里边请。”
“你们这有酒吗?”三句不离本行,毛十七是个好酒的姑娘。
“有有有。贵州的茅台,本地的香甜糯米酒。不知二位要什么?”
一般开店的小二都很懂察言观色,见来的是一男一女,还以为是什么夫妇,一般女子都不喜欢酒,是以不敢说些太烈的。哪知毛十七一皱眉,张口就问:“就没有烧刀子吗?”
一句话把店小二脸都听绿了,霍正男拦都拦不住,只恨不能咬舌自尽。连忙掩饰:“嗯,小二,这烧刀子是我要的……不过,我这位十七……姐姐不太会喝酒,所以还是不要了。你给我们上一壶糯米酒吧。顺便来几个小菜。”
小二释然了:“这是、这是,瞧这姑娘的斯文样,一看就是不会喝的角,还是喝些糯米酒来得好。客官,你们稍等。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咱们这都有,转眼就给你们上几个拿手菜。”
店小二一走。霍正男连忙笑道:“十七姑,出门在外,你就别喝那么烈的酒了,万一喝醉了……”
“废话。我毛十七喝酒,什么时候醉过……”
毛十七瞪眼。整个黑脸金刚样。
“就不知上次在践行宴上吐得一塌糊涂的人是谁了?”
霍正男小声嘀咕。想她听见又怕她听见。
而毛十七呢,明明听见,又偏偏装作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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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快就上来了。冒出呼呼的热气,香气扑鼻。温得恰到好处的糯米酒,极为爽口。在这小乡下,能有这样的水平也算不错了。毛十七和霍正男风尘仆仆奔走了一天,肚子早就饿瘪了。立即大快朵颐起来。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小店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夹着嗖嗖的寒气,跑进一个人来。
四五十岁的汉子,浓眉大眼,憨厚中不失精明。
“十七姑,是镖局的趟子手。”
霍正男眼尖,瞅见了门外翻飞的旗帜。
毛十七的眼光却落在那汉子的眉心,不知道转过什么念头,沉默了一下。
“怎么?”“那家伙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活不到明天早上。”
霍正男忍住笑:“十七姑,你嘴巴也太缺德了,好端端咒人家干嘛?我瞧你是神经紧张,疑神疑鬼。”
“哎,我说你这臭小子……”
“嘘。听他讲什么。”
那汉子已经跟小二聊上了。“小二,给我十壶烧刀子,还有打包二十个馒头,今晚大爷要连夜赶路。”
“好勒。”小二手脚麻利,转眼收拾成了一个大包裹,递给他。“十壶烧刀子,二十个馒头,二十文钱。”
那汉子交了钱,正要走,那小二似乎起了好奇心:“客官,你们这么赶,是上哪去?”
“咱们护送一批货到三和镇。”
“三和镇?”那小二陡一呆,脸上似有惧意。
“怎么?”
“客官,你可千万别去。要去三和镇,非得经过乱葬岗不可。我听人家说,最近那里不太平,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个月已经有三四拨人赶路,全部都失踪了。” 小二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汉子听了,先是一怔,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二胡说八道,无非是想叫我们在你这客栈住下来。大爷的货就要到期了,才不与你啰嗦。”
“客官,我不是……”
那汉子不以为意,道:“少来了,你那点鬼把戏还骗得过我。实话跟你说,瞧见这个没有。”他拍了片腰间的大刀:“别说我不相信有什么鬼怪,就算真的有,大爷还巴不得呢,正好拿来奠刀。”
霍正男听到这里,不禁低笑一声,悄声道:“十七姑,听到没,这家伙的口气比你还狂。我瞧你是白担心了。”
毛十七冷哼了声:“不知死活才是真的。等着瞧,看他有多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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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星无月,黑沉沉的天空笼罩着大地。
夜晚的山路一团漆黑。趟子手们纷纷亮起灯笼,一行人静静地走着。他们自幼跑惯了夜路,早已习惯了这种漆黑。只是,今晚天气似乎特别闷,四周很静,静得可以清楚听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嗒嗒”的脚步声夹着“咕噜噜”的车轮声,在幽幽的山谷中回响,空洞地出奇。
“嘎”——不知从哪窜出一只乌鸦,嘶哑着穿过夜空。
那汉子的心忽然沉了一下。乌鸦?一直以来,人们视乌鸦为不祥之兆。趟子手出行也尽量避免撞见这些避忌的东西。此时此刻听见鸦声,心头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店小二的话不期然浮上心来。
“李石,咱们现在走到哪了?”
这汉子是镖局的镖头,人称铁拳杨金刚。那个李石是个江湖混混,是个典型的路路通。后来被收入了镖局,就成了识途老马,杨金刚的好帮手。
“杨爷,现在咱们已进入黄花岗。”
黄花岗,不就是人们口中传说的乱葬岗。
杨金刚的眉头皱了一下,心里不觉更不舒服。他摇摇头,想甩开自己这种荒谬的感觉。
一阵阵泌凉的夜风吹来,轻轻的,触体生寒。
走在林荫路,仿佛有夜雾弥漫,到处阴森森。
饶是这行人久经风浪,在这种氛围下,也不禁心里发毛,感到背上有点凉嗖嗖的。
“啊,哈……”忽然,耳边好像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嬉笑声。
“谁?”杨金刚大喝一声。
他这么突然大叫,别的没什么,倒把一干趟子手吓了一跳。
“杨爷,你怎么了?”
“你们没听见么?好像有什么声音。”杨金刚一摸,才发现额头冷汗涔涔。
“杨爷,不会吧,我瞧你是听错了。咱们什么都没听见啊!”众趟子手七嘴八舌道。
“哦,肯定是我睏糊涂了,瞎紧张。”杨金刚释然笑笑。但笑得很勉强。其实经他这么一搅和,别人笑得也很勉强。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他们的确的感到了,有种奇异的压力,让他们几欲窒息。
就在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阵风吹过,一行人赖以照明的灯笼,忽然统统熄灭了。
“咦,怎么回事?怎么让蜡烛灭了?”
“让风吹灭了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没蜡烛了。”
整行人骚动起来,这样的夜晚,点灯笼走都够恐怖了。这么一黑下来,那时谁都受不了的事。
“快亮灯,这怎么搞的,大半天都没点着。”
杨金刚耐心全无,暴躁起来。
李石见他恼了,连忙叫:“谁拿灯啊?快亮起来。”
“好像是小初子拿着吧。小初子,你搞什么鬼?”
“小初子,小初子……”
众人叫了几次,都不见回应。“小初子……”有人又叫。只是越叫声音越低,因为他听到的回应由始至终是那可怕的寂静。一种难言的恐惧陡然间袭上个人的心头。他们的手心已渗出了冷汗。李石尤自想强笑:“这家伙,不知跑哪偷懒了?”
他一语未毕,忽然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那是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了的声音,撕裂得好像在哭嚎:“小初子,血,小初子……死了……”然后是一连串连滚带爬的脚步声。
“什么?”众人惊骇。
“啊!”
“有鬼,有鬼,快逃……”
又一声惨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尖利得令人惊心动魄。
“怎么回事?”
这一次,再没人可以回答。众人四散奔逃。
杨金刚只觉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趾。此时此刻,心里的怯懦战胜了骄傲,他再也不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双脚不听使唤,没命地奔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地方,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