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第三个节气芒种快到了。
农谚:芒种忙,麦上场。一年里最紧张,最辛苦,最忙碌的时节,马上就要来临。
芒种前的一天晚上,雪花和芳芳刚睡下,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雪花,睡了吗?我回来了!开开门。”雪花一听,是光辉的声音,惊喜的对芳芳说:“是你叔回来啦!”
芳芳慌忙穿好刚脱下的外衣,拉亮了电灯,害羞的说:“那咋办呢?我还回我家吧!”芳芳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遇到这样的情况感到很尴尬,很不好意思。
“那怎么能行?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估计你家人也都睡了,你回去不是还要叫门的吗?”
“那要不,我在外屋沙发上睡吧!两个沙发对在一起,就象一张小床,躺在上面也很舒服的。”芳芳说。
“那也行。”雪花说着,也穿衣下床,两人一同走出卧室。雪花去开门。
光辉进了屋,见芳芳也在,便说:“芳芳也在呀!”
“嗯,我婶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让我来跟她作伴的。
“噢,在自己家里住还没有安全感,那你婶也太胆小啦!”光辉笑呵呵的说。
“我这刚过门还不到半年呢!陌生的地方,肯定得适应一段时间吧?”旁边的雪花笑着辩解:“芳芳一听到你回来了!她就要回家,我说天太晚了,再住一夜吧!明天再回,都是自家亲人,没啥不方便的。她说她想睡沙发上,我去给她拿被子。”她说着,走到南墙边摆着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被子,搁在旁边的沙发上。
“那怎么行?我睡沙发,你跟你婶睡床上。”光辉望着芳芳着急的说:"你这孩子,睡沙发能有床舒服吗?”
“当然舒服啦!我个子也不高,睡沙发挺好的,我婶天天想你,又见不着你,现在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就陪陪我婶吧!”芳芳笑着说完,便去摆好沙发,铺上铺被,准备就寝。光辉只好跟着雪花进了卧室。
灯光下,雪花忽然发现光辉的半边脸都肿了,她惊讶而心疼的问:"你的脸怎么肿了?”
“在工地上不怎么喝水,这几天火气大,热毒攻的。”
“那去卫生所看看吧!”
“这么晚了,去看啥呢?不用麻烦,我扺抗力强,多喝点水,慢慢火气下去就好了。”
雪花忙拿起桌上的暖壶,给他倒了两杯热水,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早在外面吃过啦!”光辉边说边脱了外衣,坐在床沿上。雪花本打算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但见他这个样子,也是需要照顾的对象,便转了话题。“这次回来还去吗?”
“不去了!麦子都熟了,该收麦插秧了。”他说。
“工地上的人都回来了吗?”
“回来一部分啦!”
“哦!你先喝点水吧!不太热了!”雪花说着把水递给他,便也脱了外衣,和他并肩坐在床头,腿伸进被窝里,并示意他小声说话。
他会意的笑了笑,安慰她说:“咱那二亩多地,愁什么?搁不住我一个人干呢!几个哥家和咱家的田地,都划分在一块地里,每年收种庄稼时,地里很是热闹,特别是场里碾麦子时,大家都在一起干活。各家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凡是有劳动能力的全出动,咱们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就像一个小生产队的人集体干活那样,有说有笑又热闹。”
过了二三天,在雪花的精心调理下,光辉的火气下去不少,脸上的肿胀也消失了。他开心的说:“我到地里看看麦子熟啥样了?麦子不能熟过头,要抢收的。”
等他从地里回来的时候,雪花已经做好午饭。他一进屋就高兴的说:"雪花,我在地里碰见咱嫂子们了!她们说你有喜啦?”
雪花含羞带笑的说:“嗯,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有一个多月了。”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他欣喜若狂的说。
“你刚回来,还肿着半边脸,不也需要照顾吗?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你操心我呢?”
"这太好了,下午我把镰刀拿出来,磨快了,明天就开镰,咱哥家他们都已经开始收割啦!等农忙结束,我就向朋友借点本钱,进些服装,去集上卖,离家近些,又能挣些钱补贴生活,又能照顾你,还能管理地里的庄稼。就不去远处做工啦!不然,把你一个人撇在家里我怎么能放心?”
看他高兴的像个孩子,雪花也欢喜的说:“好啊!”
第二天早起,雪花做了饭,又烧开了一锅绿豆水,小心翼翼地装入水壶里。
两人吃过早饭,雪花便拿起光辉磨好的几把镰刀,提着水壶要跟光辉一同下地割麦。他赶忙抢过镰刀,接过水壶说:"你在家歇着吧!不要去地里啦!”
“没事的,日子还早呢!我小心点不就行啦?你一个人干多慢呀?”
过了两天,公爹也回来了,他一边帮小两口烧水做饭,一边帮着照看四嫂家的小儿子。
一个月后,农忙结束,当田野里都变成绿油油的稻秧时,农人们又到了三伏农闲时光。
亲戚串完之后,光辉便找朋友借了几千块钱,到城里运回来一批服装,开始做起了卖衣服的生意。他每天早出晚归,用自行车带着装衣服的大包裹,去附近的集镇上卖。
雪花则每天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有时做些婴孩穿的,用的小衣服,小铺垫什么的。没有婆婆,自己要提前准备。有时在家闷的慌了,就去串串门,和嫂子们在一块聊聊天。
雪花虽然也忧着父母,但怕路上不安全,去娘家的次数也没那么多了。只是每隔一个月,就跟同样怀孕的二侄媳妇步行去医院检查一下胎儿情况。
光辉每次从集上回来,总会带些熟猪蹄,熟猪肝,烧鸡之类的肉食,让雪花补身子。
阳历九月的一个早晨,雪花正帮着光辉整理衣服,准备让他去集上卖,蓦地发现一件天蓝色的女式加克衫,便高兴的说:“哎!我很喜欢这种颜色的,我穿上试试,你看好看不好看。"说着,便拿起那件衣服,麻利的穿上,一边拉链,一边问:“好看吗?”
光辉打量着她,惊喜的说:“你穿上这件衣服太好看,太合身啦!简直变了一个人。你之前从岳父母家带来的那些衣服,颜色和样式又老又土,现在一穿上这件衣服,让我眼前一亮,显得你更漂亮了!”
“是吗?”雪花有点害羞的问。
“哎,一会穿出去让邻里们都看看,我的媳妇多漂亮。”
“还是去卖吧!多卖一件衣服,就能多赚一点,本钱都是借人家的,还没还上的吧?”雪花一边说,一边要把衣服脱下来。
“哎呀!你穿吧!不用管那么多,我慢慢会还上的,我挣钱就是想打扮你,想给你更好的生活的。”光辉说完,把装满衣服的大包祔绑在自行车上,便又赶集去了。
雪花穿着那件衣服,到门外转了一圈,又回了家。她还是舍不得穿,便脱下来叠好了,放在柜子里,打算让光辉卖了换钱。
转眼到了一九九一年春节。乡里人都停下各种活计,热热闹闹地欢度新春佳节。村里请的戏班子,从农历正月初三开始,一直要唱到正月十五元霄节才结束。
这一下,可乐坏了喜欢看戏的雪花。虽然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啦!但只要一有空闲,就爱往大队部南面的戏台下凑热闹。
光辉担心她挺着大肚子,去人堆里挤不安全,就陪着她去看了两场戏,但更多的时候是被朋友叫去喝酒玩牌。
正月十二下午,雪花又想去看戏,四下里找光辉,想让他陪着去,却不见他的踪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溜出去啦!于是只好自己去。
戏已经开演,只见台上锣鼓喧天,演员们穿着各种戏装,在豫剧曲调的伴奏下,一边表演一边唱。戏台下人山人海,男女老少足有一千多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前面的人是坐在凳子上看,后面的人是站着看。雪花不敢往前挤,站在后面又看不到。她环顾四周,见戏场东面一户人家院门下,地势比较高,便走过去,站在那里,开始兴致勃勃的注目台上看戏。
当戏曲演到一半的时候,雪花因为心里惦记着光辉,无心看下去,便回了家。
由于东屋没有煤火炉,比较冷,所以早在临近冬天时,两人就住进了有煤火的堂屋。公爹不在家住,雪花做饭,取暖,都很方便。
她看看天色已晚,便开了灯,做好晚饭,坐在椅子上等他回来。她心里乱纷纷的,心神不宁。算算日子,自己眼看就要生了。公爹在厂里工作,光辉也不知道去哪啦!万一自己到生的时候,身边没个人可怎么办?
正着急呢!院里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光辉笑盈盈的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
她生气的问:“你去哪啦?怎么回来这么晚?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跑?”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找一个朋友有点事,这不赶紧回来了吗?可別生气,动了胎气可不好,你看,我又给你带来两只熟猪蹄。”他说着把裹着猪蹄的纸包递给雪花。
“天都黑了,人家等你吃饭呢!”她说。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快吃吧!”他笑着说:“大后天就是元霄节了,外面很热闹,但你不要再出去乱逛了,以防万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