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所居住的洞穴,从外表看上去不到三十平方,其实里面另有玄机,除了猎人一家人和老爷知道,不被外人所知,猎人房里有个暗道,可通地下,地底下有个溶洞,不知道面积有多大,穿过褊狭的路径是一个大厅,重重叠叠的石块杂乱无章,他找到熬硝的地方,土灶现成,只要从地面带些柴火,洞中挖些起白毛的土洗一下,即可将水熬出硝来,兑上木炭即可。他将一切事宜安排好,毕竟是八九十岁的人,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指指点点,将此事办妥即可。
猎人是最早来到文武江的人,他和父亲来到此时,这个地名不叫文武江,文武江是老爷来了才根据老爷的名字拆出来的,原先没有地名,以这山那坳,这埂那堆地称呼,有条道从江西那边通过来是条民道,路比官道窄,却比一般的路宽,经常有人挑担经过,路还算可以,至少是江西通往镇上唯一的路径。
老猎人不知从何而来,一直在大山里以狩猎为生,一年能猎个五六百斤肉左右,这一年就算勉勉强强,居无定所,年龄大了,找到此山洞后,就选择居住在此,那时猎人小,还不到十岁,按推算可能是被老猎人从哪个地方“拐”来的,没几年老猎人就走了,也没给猎人留下任何线索。
猎人没去处,只好守住山洞,以山洞为据,靠狩猎为生,自文武江慢慢搬过来后,猎人猎到的猎物才不用走远路去兑换粮食,从始才与人类频繁打交道,要不然他除了用猎物兑换粮食与人来往,其它时间就是与山亲密接触,过着与动植物为生的生活。
今天打到猎物饱餐一顿,没有打到猎物便在山里刁点植物块茎和摘树上野果充饥,山里就是他生存的所在。每次进入山中,带上火种和小量食物,狩猎只是观察地面的动物足迹,根据经验察看是什么动物,向什么方向去,大概过了多久?什么时候会沿路回来?便选定位置,找根树杆,系好绳索,设置陷阱,待动物经过套住一条腿即可。
上山前一夜会洗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除去身体表面的异味,以免被灵敏的动物嗅到人的气味。腰上袴一把专刀,系上腰绳,肩上扛把鸟铳,这些就是他全部武装,当然狗是一定要带,狗是训练有素的狗,能听懂人话的狗,能看懂人手势的狗。
猎人待狗如亲人,关键时刻靠它们出力,猎人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夏季不打猎时,猎狗任意发挥,到山里逮到什么吃什么,多余的会带回来与主人分享,从来不用主人喂养。
那一年打到一头未成年的华南虎,足有百十斤,虎肉和文武江人共享后,老爷接纳了他,成为了文武江一份子,冬天老爷给他砌了房,他搬过来住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男嫂的小儿子在那一年失踪,再也没有找到。
事情的发生是个巧合,猎人搬家,东西不多,老爷派几个人,你挑点,他背些,便完成了搬家任务。老爷派的几个人中有老二,于是小儿子也跟了去,小儿子年仅八九岁,取名砣酡,因脸上有两砣酡红而得名,小砣酡到猎人家没搬东西,他看到一只精美的大竹筒,抱着后不肯放手,一个人跟在搬家的队伍后面,那竹筒里装的是前些日子熬出来的老虎膏,老虎膏从外表看活似结晶的蜂蜜,打开竹筒盖,嗅到一股香味,小孩子还不懂事,伸手粘了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不是很好,但香味很足,油腻且爽滑,他一个人边走边用小手淘老虎膏吃,一头百十斤的老虎,不过两三斤膏,猎人送了些给老爷和男嫂,自己留了不到一斤。
砣酡一路吃一路走,不知不觉把竹筒里的老虎膏全部吃完,待猎人发现时为时已晚,那天夜里下大雪,老爷安排了饭菜欢迎猎人的加入,还在酒席中,只听见男嫂来找老二,说砣酡一身发烫,昏迷不醒,这可急坏了猎人,猎人才把搬家时砣酡吃了老虎膏的事说出来。
老虎在华南地区属百兽之王,民间常说死老虎不倒威,杀死头老虎,吃了肉后要把它的皮毛内脏,不要的东西全部挖个坑埋葬;否则,赶六畜从此经过,嗅到此味便扭头就走,不管怎么引诱都不敢近前。老虎死了的骨头熬的膏,熬过膏的骨头,都存在威力,可见老虎之可怕。
以老爷为首的几个村里见过世面的人,围着砣酡床边,外面下着大雪,男嫂一手捂着砣酡发烫的额头,一手拿着蒲扇,均匀地向着儿子扇风,几个人看不出门道,只有让他自然醒过来。
第二天,天空中依旧飘着鹅毛大雪,随风撒落,大地上铺了一层茫茫白雪。昏迷中的砣酡突然惊醒,身穿大裤衩,光着还没有明显骨骼的身板,大步地向野外走去,见到雪后无比的欢快,顺手退掉大裤衩,用双手向空中抛去,双脚不停地跳跃,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即消逝在文武江的视野中。
老虎膏的威力,一般的成年人一次最多只能吃十几克,受不了补的人,当场还会流鼻血,你说一个孩子一次吃了几两,不出事才怪,就这样,砣酡因受不了大补之气,冲破了元气,散失了理智,逃遁在大山里,再没有人见到过他。
男嫂一家没有责怪猎人,而猎人感觉很惭愧,于是又搬回了原先的洞穴居住,老爷再三邀请也无计可施,便随猎人而去,村里为猎人砌的房依旧为他留着。
猎人独来独往,到了打猎的季节,经常不着家,带着他的两条狗纵深大山里,每次都有不同的收获,不是大型动物,就有小的猎物,若什么猎物没有,野果或根茎的可食植物也要顺手搞点,按他自己的想法,入宝山而不能空手归。
他信奉梅山教,神龛的位置供奉着梅山教祖师爷张五郎,张五郎倒立在神龛中央,后面挂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急急如律令”和两道符,每次出猎必躬躬敬敬地焚香烧纸祭拜,求祖师爷保佑,上山能得到更多更大的口财,他的这种愿望,在每一次狩猎回来只能得到心理的释放,祖师父便没有给他实质上的解决问题,猎人依旧乐此不彼。
南方大山里的大型野兽数野牛最大,它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在一起,从不单枪匹马地生活,野牛一般人奈不何,而猎人却不包括一般人之列,冬季还没下雪前,山中草本枯黄时,他会沿着山脊寻找野牛的踪迹,待找到野牛群,会选择其中一头作为猎物,脱掉脚上的草鞋,鞋底扣鞋底,系扎在腰间,赤脚将野牛群赶散后,朝着一头牛直追,追的不算快,只要不跟丢即可,让野牛没有湍息的机会,待野牛累了,脚蹄松软走不动时,野牛会自动放弃跑,乖乖的躺下来,任人宰割,猎人每试皆灵应,每次一追就是几天几夜。
追上野牛搂着脖子,用尖刀往颈部捅下去,把刀抽出的同时,低头用嘴封往伤口,猎人大口大口地吸着野牛血,双手紧握着野牛犄角,直到血吸不了,才不舍地让血自流,野牛双眼流着泪,慢慢地失去光泽,最后奄奄一息。
野牛累死的肌肉松散,不紧实,容易变腐,打到一头野牛除去内脏,至少也有七八百斤肉,猎人在谁备追野牛时会带上盐和土硝,宰杀野牛后腌上盐和土硝,防止肉变腐变臭,此时任两条狗吃饱,自己则拿出火种,找块开阔的地方堆一堆火烧起,慢慢烤制。
吃饱后,就地补上一觉,然后再准备分成几担,来回地挑,两条狗守住猎人不在的野牛肉处,直到离文武江不远,才会派两条狗到村中报信,请人来帮忙。
猎人每到冬季就会追一次野牛,提前准备好,带上干粮,一路追一路啃食干粮,遇到小溪喝口水,见到野果顺手摘几颗。选择野牛时,会根据野牛的大小,老化的程度进行。
猎人与山打交道,熟悉山里各种动物习性,什么季节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它们了如子掌,例如某颗树上的果实熟了,这些日子他会蹲在某一个偏僻的地方,迎接着某一种动物的到来。他懂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他知道那些动物白天觅食,夜里出动,什么季节交配繁殖,紧跟四季,四季不空。
小时候在洞穴附近抓鸟儿,准备一些吃食,捕鸟工具,频繁得手;后来学鸟叫,学母鸟叫春,磨只桃核模仿鸟音,引来公鸟入套,利用鸟的欲望,获取鸟的讯息,不得手是不可能的。在这方面山里人有遗传,直到成年,由小动物到大型动物,由近至远了解过遍,他们对自然产生了莫大兴趣,这种兴趣会上瘾,有的瘾是过嘴,更多的是为生活,用一套恒古不变的方式方法对付动物,应付生活。
春雨绵绵里能听到石蛙粗犷的叫声,从溪水中传来,声音里能听出石蛙的大小和公母,这是从小就能辨别的自然本领,天气闷热的傍晚,猎人会带上照明的松光,手提一尺五左右长的小铁丝网,把含油量很重的松光点燃作为照明,身上背一畾松光,沿溪流而上,每次抓个三五斤便回家,自文武江来后,便会多抓一些,或卖或送或兑点粮食。
石蛙是罗霄山脉中特有的蛙类品种,大的能长到两三斤,常年居住在溪水边的洞穴中,惊蛰出来,到降霜后才会躲入巢穴中冬眠,最肥美的季节属秋季,浑身的肉,抓住它时,它会用前脚紧紧抱住你。
剖开石蛙的肚皮,挖去内脏,还要抽掉它背上的两根龙筋,才不会动弹,背上的龙筋不抽,它还会跳跃。山里人偶然抓到一只,会调好盐味,加入米粉,那种鲜甜的味儿会从舌尖传染到鼻腔,传播至全身,山里人把它列为山珍之首,也就不为过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