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签好了合同，梁原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压在身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离家万里，他最想分享喜悦的那个人不在他身边，成功也就没有那么快乐了。
一行人兴高采烈地收拾好东西，即刻赶赴机场。快到春节了，人人都是归心似箭，谁也不想留在异国他乡，落寞地看着别人阖家团圆。所有的行程安排的一环扣一环，紧凑从容。直到坐在候机室里，梁原才终于有空拿出了手机。打开手机，除了仔仔让他回电话，和妈妈提醒他小舅舅火化的时间、地点外，没有白慕的任何消息。白慕怕是真的生气了。梁原一想到白慕生气的样子头一阵阵的痛，白慕要是真的生气了，后果的确很严重。她不和你吵不和你闹，当然也根本不和你说话，她只是视你如空气。这么多年来，梁原最怕的就是白慕用冷冰冰的眼光看着他，像个陌生人。幸好大多时候白慕都是通情达理，拍着他的脸颊，一付女流氓的样子说：“别惹姐，姐的怒火你承受不起。”
那次她是为什么生气的，梁原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抱着才一岁的仔仔，每天进进出出，看都不看他一眼，仔仔要他抱，白慕就哄着仔仔玩其他的。他主动去抱，她把仔仔交给他的时候，是连手都不碰一下的。和她说话，她就那样冷冷地斜看着你，一言不发，觉着烦了，转身就走。梁原很是无奈。后来……后来是怎么和好的？要多亏了他那个英明神武的丈母娘啊。
两人闹了两个多星期，两家大人和白歆愣是没发现。梁原眼看着指望大家能主动的来关心他们是不可能的了，就悄悄地对李老师说了白慕不理他的事。李老师一向是无条件站在梁原这边的，梁原什么都好，聪明、理智、识大体。有什么错也是自己女儿的错，从小就缺根筋，整天稀里糊涂的，让人操心。李老师自知和白慕是说不到一块去的，但是白慕一向听她爸爸的，李老师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白爸爸。白爸爸和白慕到书房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白慕两眼通红。白爸爸让梁原当着他们的面对白慕表态，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了，这件事才算完。梁原冤枉的是，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白慕是为什么生气。幸好白慕不是个爱生气，无理取闹的人，这几年两个人过得那个甜甜蜜蜜，什么痒都与他们无关。
可这次不一样，梁原直觉白慕怕是不会通情达理地饶过他。所以这个电话是先打给仔仔呢，还是打给白慕？林清海纠结了一下。
冬夜的病房格外的安静，电话振动的声音都像是晴天里的炸雷。林清海看了看熟睡的白慕，鬼使神差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白慕真的把她的电话挂了。梁原很是无奈只能又去拨打仔仔的电话，一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难道这次是众叛亲离？
等仔仔洗了澡出来，看到未接来电打过去时，梁原已经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了。漫长枯燥而难捱的时间里，梁原把这段时间的工作梳理了一下，随便展望了一下未来该如何发展。至于该怎样去哄生气的白慕，梁原觉得比手头的工作还让人头痛。
洛琰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司机到机场来接梁原，梁妈妈非要跟着一起来。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想到最疼自己的小哥哥，梁妈妈差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放声大哭，梁爸爸及时地制止了她失控的情绪。一家人坐上车，梁妈妈这段时间以来强忍着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虽然早就知道了结局，但是事到临头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坦然地接受，梁原和梁爸爸只能轮番上阵一遍遍地安慰她。
八十八
白慕不知道是无所谓了，还是对梁原失望了，看到梁原发来的短信，内心毫无波澜。梁原要等小舅舅火化之后，才和洛琰一起回来，时间大概在腊月二十六左右了。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所以安葬仪式定在了正月十五之后，洛琰的意思是让小舅舅在家里过完最后一个春节。梁原希望白慕能和仔仔一起到上海去，和大家一起陪着小舅舅走完这最后一程。
对小舅舅的去世，白慕心里也是很难过的。那个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老人，私下里和任何一个疼爱晚辈的长辈一样，那么和蔼可亲。他对梁原好，对仔仔好，甚至对白慕也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于情于理，白慕都应该去上海陪老人这最后一程，但是医生并不建议白慕这个时候出院，远行。
林清海什么时候走的白慕并不知道，只知道早上醒来之后，护工笑眯眯地给她盛了一碗粥
“林先生说您醒了先喝点粥暖暖胃，这几天尽量少食多餐。”
白慕刚醒，不是很想吃东西，可是那小米粥一看就不是外面买的清汤寡水的那种。糯糯的小米和着红糖熬的稠稠的，还混着被熬的精神饱满的红枣，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放下碗，白慕问
“这是哪家的粥啊，还不错，还有其他口味的吗？”
“这是林先生熬的，您真有福气，先生一大早就给你送来的，看上去熬了不少时候呢。”
“他不是我先生。”白慕不想被人误会，但是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好像更有点跳进黄河的感觉。
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干练又识趣，立即选择了什么也不问。
白慕慢慢看着梁原的短信，想着被误会的林清海。是啊，别人怎么会不误会呢？一个是远在天边的丈夫，一个是近在身边的……白慕还真不好给林清海下个定义。比陌生人熟悉，比朋友好像又有点距离。可是这两天时时陪在她身边的，的的确确是林清海不错。自己还是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免得再引起别人的误会就不好了。
梁原等不到白慕的回信，心里不免有点怨气，还不能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只能敷衍梁妈妈，还没来得及对白慕说。等到好不容易接到仔仔打来的电话时，才知道白慕已经在生死线上溜达了一圈回来了。大惊失色之下，梁原恨不得马上飞到白慕的身边去，鞭长莫及也只能反复地叮咛仔仔，自己不在家要好好照顾妈妈，自己会尽快赶回来。
尽管梁原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心有余悸。顾白薇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给大家普及了一下白慕的病情，这个时候长途跋涉恐怕暂时不太适合白慕，她还是在家休养的好。洛琰怕梁原为难，迅速替他做了决定。明天回国后，梁原就先回家，等到葬礼的时候再回上海。而梁爸爸和梁妈妈，因为年纪大了，这样奔波太累，就等葬礼之后再回家。
知道了白慕的消息后，梁原一直处于自责之中。虽然顾白薇也安慰他，这个病没什么预兆，很多人都是等发作了才知道。可是梁原一想到仔仔说白慕那天是一个人开车，自己把自己送到医院去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痛。如果他没有做出这个选择，起码她最无助的时候他能陪在她的身边啊。而现在，就是这最简单的一件事他都没办法做到。第一次梁原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仔仔和宁远两个难兄难妹，提着在家里按白歆指示熬好的白粥到医院的时候，白慕都已经喝完了小米粥，打好了点滴了。护工自觉的没提从哪里来的粥，两个心大的家伙也没有多此一问，然后就着半路买的包子，把带来的，和剩下的粥全喝了。为了熬好一锅粥，两个人折腾了大早上，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赶紧出门，自己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听着两个苦命的娃互相抱怨，白慕是哭笑不得。怪不得说没娘的孩子是棵草，离了妈，这两家伙怕养活自己都难。
李老师和白爸爸没有打白慕的电话，怕扰了她休息。交待仔仔，自己的飞机是下午的，所以要晚点到，让她先照顾好妈妈。仔仔把梁原和外公外婆的话一并传达给白慕。白慕简单地“嗯”了一句，连宁远都看出了这次小姨爹的情况怕是不妙。
中午十二点，林清海非常准时地带着煲了一早上的鸡汤来了医院。宁远和仔仔两个人出去觅食了，白慕看着医院那个软塌塌的营养餐，没有一点胃口。林清海接过护工递过来的碗，亲自给白慕盛了一碗看上去清清爽爽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汤。白慕立马扔了手里的筷子
“我喝点汤就行了。”
“医院的饭的确不好吃，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林清海笑了笑说。
“没看出来，你还会做饭啊。”
“刚到国外留学的时候，想吃家里的饭菜，都想疯了。街上的中餐馆几乎很难吃到正宗的家乡味，关键是太贵了。那时候读书没钱啊，没办法只能自己学着做，就这样慢慢地就会了。有时候偶而做顿饭还觉得是种享受。”林清海不急不缓地解释。
白慕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
“嗯，好喝。”
“我还怕太清淡了你不喜欢呢，不过医生说了让你饮食尽量清淡点好。”
看着林清海认真的样子，白慕到了嘴边让他别来了的话，又突然说不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