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心......

                          –––《谁的眼泪在飞》

十四

第二天张大勇没来。一直未谋面的贾苗苗的父母却来了。

柳凤体态丰满，面目黝黑，嘴上涂着耀眼的口红，眉毛画得有些夸张。贾盛强瘦高个子，身上没有几两肉，像个枣杆子，身上穿着工地上干活的工装，倒是洗得很干净。

夫妻俩走进办公室，还没说话，柳凤先放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要往地上出溜下去。贾盛强一把攒住老婆的粗胳膊，嗡声说:“干什么呢！别出洋相行不行？”

杨玫忙找凳子给两人坐，问:“二位是哪个同学的家长呢？”

柳凤彻底嚎啕起来:“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我家贾苗苗都失踪三天了，你连过问都不过问一下啊！啊？”

杨玫一愣，这是贾苗苗的父母？

说起来也是，贾苗苗失踪后，杨玫一直头大如斗，完全忘了跟贾苗苗父母联系。

杨玫十分抱歉，“真对不住，没来得及跟你们联系！昨天知道消息，都昏了头了……”

“昨天才知道？骗人吧，你应该早知道啊！”柳凤睫毛膏被泪水打湿，顺着脸颊留下两行黑道道，她伸手一揩脸，顺势把睫毛膏在脸上抹花了。显得滑稽可笑。

杨玫苦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早就知道贾苗苗失踪了，周一我打电话，为什么却告诉我她要请假？”

“我......”柳凤语结，“我当时也不确定，才那样说的嘛！你昨天很确定贾苗苗不见了，你却没联系我们......”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贾盛强不耐烦，掏出烟盒叼起一支烟，“找孩子要紧，说这些干嘛？”

柳凤又重新哭起来：“我这不是着急吗？孩子找不到，这班主任却一点事都没有啊......”

杨玫看柳凤有些拎不清，只好跟贾盛强说话，“我一直不相信贾苗苗会真的失踪。她不是那么糊涂的孩子！贾苗苗离开家那天发生过什么事吗？她没跟你们说什么？”

贾盛强有些沮丧：“那天周日，我们两个在家里吵架，吵得很凶。好像有谁给苗苗打了电话，她从我这里拿了四百元钱，说要去花园街书店买学习资料，就再也没有回来。”

“亲戚朋友们呢，全找过了吗？”杨玫问道。她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张大勇跑到学校来折腾了一天，估计对这夫妻二人已经做过调查了，“我觉得她应该很快会回来的呀！她是那么爱学习的，怎么会说走就从此走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杨玫频频摇头，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早都找遍了！”贾盛强吸了口烟，“前天去派出所报案，就已经逐个排查了！对她的手机也进行了跟踪，但她手机已经关机，查不到任何信息。”

“你们今天是......”杨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

“我们就是想来问问，学生中有没有人星期天给贾苗苗打过电话？有没有人跟她一起去的书店？”柳凤停止了哭泣，睫毛膏花了，口红也花了，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知情人肯定就是她的同学！老师你不管这事可不行！”

杨玫赶紧点头：“管管，我管！肯定管！你放心好了！但是这事我还不想大张旗鼓，主要考虑贾苗苗将来的问题。”

“人的死活都不知道，还顾得上这些狗扒扯。先把人找到才对！”柳凤瞪圆了眼睛，亮开嗓门。

“你说的很正确。我们以找人为重。昨天张警官已经来学校做了调查，没有什么收获。今天我再仔细摸查一下跟苗苗走得近的学生，看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有情况随时向你们汇报。”

“你们也不要太指望学校了！毕竟孩子是从家里出走的。你们俩赶快四下撒网，抓紧时间去找！”杨玫现在开始，要逼着自己承认贾苗苗离家出走的事实。并为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做思想准备。

对贾苗苗的担忧，像渐渐渗透她四肢百骸的一缕毒液，痛苦不堪，却动弹不得。

十五

送走贾苗苗父母，杨玫顾不得被柳凤一通哭嚎搞乱了的情绪，回教室去找陈佳佳和汪苗苗。她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陈佳佳跟贾苗苗一向针尖对麦芒，不是一路人，陈佳佳对贾苗苗的事竟然意外的保持沉默，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呀！

对于杨玫的疑惑，陈佳佳丝毫都不在意：“老师，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归于这类人或是那类人呢？我，的确跟贾苗苗不对付，也的确有些地方看不上贾苗苗，但不一定意味着我就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告密的人。贾苗苗的事，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想说。这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自由！”

这油盐难进的青春期叛逆！陈佳佳的一通自由与权力宣言，义正辞严，不卑不亢，杨玫被她噎得半天没缓过来。

汪苗苗来的时候，杨玫没跟她说话，把她晾在一边，自顾自批改作业。汪苗苗等了半天，不见杨玫说话，终于绷不住了：“皇后麻麻，您能来点干脆的吗？”学生们喜欢跟杨玫没大没小，要受到杨玫冷处理的时候，就没皮没脸叫杨玫“皇后麻麻”，——韩剧《宫》里学来的称呼。

“前些日子你跟我说过贾苗苗跟很多人借了钱，都跟谁借了？”杨玫想起很多天以前汪苗苗跟她说过的话，决定来个迂回战。

“赵曦，李莉，韩明，李文静，梁宇，二班的大钟，七班的魏国强，还有我......”汪苗苗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显然从汪苗苗嘴里抠出贾苗苗的有关情报不容易，从她不敏感地带开始撬墙角，她就不知不觉进了圈套。

“都借了多少？”杨玫不动声色，继续批着作业本。

“我借给她二百，别人借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汪苗苗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睛雾气朦胧，有点要哭的样子。

“胡说，上次你和李莉中午迟到被我抓住，不就是去别班替她跑腿嘛。当时是跟谁，借了多少？”杨玫不去看汪苗苗，语气故作轻松。

“就是跟二班的大钟，借了六十元......”汪苗苗神思有点恍惚，心里闪过一些不祥的念头，她害怕起来，抬头很担心的看着杨玫：“老师，贾苗苗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要想办法赶快找到她，我觉得她会出事！”

泪水从她眼里滚落下来，滴落在校服的衣襟上。

杨玫眼圈也红了。她师范院校毕业第一年进了这所石安学校，被老校长张恩方安排教初三。当时很多人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她不声不响，教学成绩连续拿了年级第一，中考成绩一炮打响。接下来连续三年，她一直在初三，自认为久经沙场，却不料现在遇到这样一件棘手的事。她预感到这件事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校方早晚会找她。这些她倒并不担心，令人担忧的是贾苗苗。级部第一的贾苗苗，出了这种状况，本来就是爆炸性新闻，再真的发生什么不幸......杨玫不敢想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这未知的后果。

“谁说不是呢！问题是现在一点找人的方向都没有！”杨玫叹了口气，想起一件事来，“上次你拿的纸盒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谁的？”

她一直想调查那个纸盒真正的主人，却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贾苗苗出事了。

“二班小事儿让我捎给七班葛子的……”

“七班葛子？”杨玫想了想，“他跟哪个女生谈恋爱呢？”

汪苗苗摇头。

“你不可能不知道！”杨玫怀疑。

汪苗苗心里打着小鼓，面上竭力装得镇定，“他是谈恋爱，可我，我真不知道！”

“哦，明白了，是跟你谈！”杨玫诈她。

汪苗苗急了，跺脚，“老师，你怎么乱点鸳鸯谱！”

杨玫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没再继续深究。毕竟现在最急的事是找贾苗苗。却没料到因此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汪苗苗确实没说假话，那个纸盒是葛子的，可葛子的恋爱对象是贾苗苗，这是汪苗苗刻意隐瞒了的。她想为禾苗保守这个秘密，不能让所有人都来看禾苗的笑话。

一个上午，杨玫马不停蹄挨个找借给贾苗苗钱的学生密谈，所有借给贾苗苗钱的学生基本都找了。

一共两千六百块钱。

加上贾盛强的四百块，贾苗苗走时身上带的大概是三千块。

杨玫松了一口气：她带着钱走的，最起码不会是去寻短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