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骑着自行车晃悠到单位所在那条老街时,正好赶上印着“综合执法”四个字的皮卡摁着喇叭从另一头不紧不慢的往这边开着。
这老街本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早市,是咱妈咱姥姥那辈儿早起淘金的地方。可是这又是一条属于直辖市的老街,在一波又一波拆迁、改造中,仗着周围是文物得以存活下来,可是又在创建文明城市的浪潮中濒临溃退。
注意了您嘞,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既然摆摊目标明显,大爷大妈们就将自家种的蔬菜、水果、挂历等放在了自行三轮车上,目标小、移动灵活,反侦察能力也进一步提高。
于是玄儿恰好就目睹了大爷大妈们节节溃败、落荒而逃的这一时刻,有的大妈撤退到了街旁的胡同里、有的大爷跑到了合法经营的店铺里,皮卡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也就两分钟的时间,老街上的卖家只剩下了一辆面包车和一位腿脚不灵便的大爷。
执法车停在面包车旁,探出一个脑袋:“您刚才可是说走了啊!这怎么还在,按照规定我们可要没收了啊。”面包车的主人点头哈腰的把盛满了苹果、香蕉、冬枣的后备箱盖上,又继续点头哈腰的一溜小跑到驾驶位,玄儿看着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尾气渐渐的变化成6个字:爷还会回来的!
腿脚不灵便的大爷急急的收拾着三轮车上的豆皮儿、豆芽、面筋之类的小食品,一抬头,执法车上的工作人员却是已站在眼前了。大爷似乎是想掩盖些什么,粗糙的双手盖在车斗上方,眼神里满是敌意和愤怒。玄儿看着那几个小伙子应该也是20岁左右的年纪,年轻的紧,其中一位抬手就去拿车斗里的东西,另外一位开了口:“我们可是劝了您一早上了,这下我们可没招儿了啊。”于是四五位小伙子开始没收起物资来,大爷撑着一瘸一拐的腿极力阻止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争执间,一声惊呼,鲜血从大爷指缝中流了出来。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迅速回到车上坐稳,大爷放开牢牢守护的小车,一下子坐到执法车前开始哀嚎。
玄儿单腿儿撑着地,看着人群开始以大爷和执法车为圆心围成一个圈儿,大家很安静、神情很专注,基本是双手环胸的样子看着事态的发展,她伸手掏出口袋中的卫生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走上前去。
执法车发出了几声响亮但没有底气的喇叭声,大爷把流血的手高高的举着,报了警。几位小伙子最终从车上下来,用响亮的摔门声显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弃车后扬长而去。
低头看了看手机,似乎上班要迟到了,玄儿骑上自行车狠蹬了几下,蓦然抬头,却发现刚才被驱赶的卖水果面包车正在街那头停着,掀起的后备箱高高的昂着头,里面一片活色生香。玄儿叹了后气,这叹气声融化在空气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