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柯和代达勒斯,普鲁弗洛克,别莱茨基一同行在新克莱郡的主街上。
班柯行在最后,浅显的月光停滞在他的胸口,他显得畏畏缩缩。普鲁弗洛克裹着棕色的亚麻僧袍,一只干枯的瘦手拉着扎起杂毛的兜帽顶端,勉强遮住眼睛。代达勒斯和别莱茨基在交谈着什么,仿佛两个年老的,远洋渔夫的妇人像仓鼠般吃着栗子。
“啃呀,啃呀,啃呀,啃呀,啃呀啃。”
代达勒斯说:
“狂欢节要到了。”
别莱茨基点点头,嘴边的口髭在月光中一张一舒。
“随后就是兵豆,四十天的兵豆。”
班柯沉默半晌,仿佛忘了词的演员。他瞥了一眼静夜中流逝的鲁世本河,绕城一周,又回到眼前的样子。从永恒的循环中,维柯举起了提词版。班柯看到了那块陈旧的白橡木板,他说:
“一个幽灵,从复辟中归来,又离开。”
别莱茨基露出不甚欢喜的样子,代达勒斯也皱起眉头。他们快走几步,远离班柯。夜的微光照亮他们饥饿的锁骨,猥琐的肚皮和松弛的小腿肚。普鲁弗洛克的僧袍背部渗出斑斑血迹,他的肩胛骨像两块大鱼的鱼鳍,在皮肉之下凸显出来。
普鲁弗洛克说:
“凡事都要讲个道理。而今的道理是,满足就是拒绝,唯有填饱肚子的先知才得以穿过沙漠。”
既他是闭关在山壁上的贤者,别莱茨基和代达勒斯就赞同起来。当然,也是为他们自身的肚腹。
他们继续行着,夏夜依然闷热,稍有的风吹不散热度。普鲁弗洛克感到呼吸困难,他稍稍露出一点鼻子,像用鼻孔抽水烟那样深切地吸了几口。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妇人咒骂着倒下一木盆的尿,代达勒斯闪开了,别莱茨基快行几步,只沾到些许。普鲁弗洛克沐浴在尿液里,浑然不觉。唯有班柯,忧郁地看了那妇人。妇人嗔怪几句,跌跌笑笑地走进屋子,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翻窗出来了。
鲁世本河渐渐显露出大海的样子,她拨开轻纱般的洋流,露出浅绿色的双乳。她日复一日地行着这样的事,人却还要赞美她,赞美生命的母亲。普鲁弗洛克重又遮掩住鼻子,代达勒斯则吹着口哨,欣赏着远处的一艘白帆船。那帆船上的水手正起早班,其中一个仰着脖子,矫正着星盘。有几个负责倾倒一宿的排泄物,都翻入海中,漂浮起来。水手们唱着阿尔比恩人的歌谣,他们唱:
“喝酒这件事,害人数三件。”
“先得酒糟鼻,沉睡起夜急。”
“唯有那做爱,却非酒罪过。”
“酒醉扰兴致,醉酒裆高扬。”
代达勒斯闭着眼睛,口中蚊喃:
“只有水手,才知晨光。”
别莱茨基双手交叉,用极为神圣的赞美诗格调唱:
“只有——水手,才知——晨光。”
黑色的身影从道路的那一头缓缓浮现,一大群人。
普鲁弗洛克说:
“摩西带着以色列人来了。”
班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两条蓝色细线,仿佛教堂里唱诗班用管风琴的铜音管。
“只有——水手,才知——晨光!”
肉香味顺着主街,像影子一样抓住四个人的脚。一个小丑,倒骑着一只装饰华丽的毛驴,手中擒着教皇的阿魏根,一颠一颠走来。跟着他的,有用狗链牵着自己母亲的女儿,有带着面具的乞丐,有学狗叫的神圣罗马皇帝。他们簇拥着一个用香肠串当成围巾的大胖子,胖子手中拿着肉串,狂笑着,喝着酒,涎水留了一地。
别莱茨基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代达勒斯也走了。普鲁弗洛克停了下来,踢了踢草鞋上的泥,对痴呆的班柯说:“去填饱肚子吧,四十天的兵豆呢。”
班柯苦笑着,说:
“快逃吧,普鲁弗洛克,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