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忽然发现盘中餐的花样越发多了,辣咸酸甜各有自己一般风采,其中堂吃又是盖浇为多,以浓口重味弥舌思之空虚。
开始每逢此等饭菜盛于盘中,配一鲜汤,一小勺端将上来,往往食欲大开,仓皇朵颐,既因味之可口,也不乏时不待我所故。
然浓油若比重彩,一见触目,二见神迷,至则三见,情不知所属,嚼不知所物,一时想不出,此等饭菜落入腹中,究竟是添了几分生,还是走了几步死,不由忆起当初。
当时之饭菜,总是以米为王。须知万物有根,任你妙手施术,也比不过根性乃正。
至粮店,打亮一双眼,自开始便往右手处看去,盖因当年无论所卖何物,均求一个规矩方圆,从左至右,摆放着由卑到尊的材料。
其便宜者,粒长如梭,尖头环腰。此物本性虽好,然锋芒太过者终究难逃小厄,其头尾之处,时有豁缺,手入得袋中,粉末均沾,白茫茫若薄雾,此等玉碎之产,水过后倾其于花草盆栽之中,不日下来,必然茎冒油光,手摩擦于其上,若有一薄膜暗暗附着于表面,一眼看去真是个好相貌。
然虽物至于此,人性却总好圆不好缺,真到了如今,碰着个一根筋的人,指不定他非得死磕其间,愤然欲把漏洞补上呢。
所以我们回转过来,看那臻至上品的模样。
初见时,因米笼靠墙,有淡淡阴影笼于其上,色泽灰黑,纹路黯然。只待得真个用心去看,却发现其米仿佛常有小心呵护,那表面一层,不似常有的平平摆放,倒似一小小沙丘,一尖耸隆起处安然居中,若灵性般众星捧月样簇拥环抱。
心属之下不经意捞起一颗,上低下短,中环雍容,比那未打磨的珍珠,不经匠造,却玲珑有致,仿若天成,待得细细摩挲米梢一点,好麻,一小芽俏立其上,真如有那股见不得的生机孕育其间般昂扬勃发。
不要多,只取一小袋,粗过水一道,即倒入笼中,此时有开水沸沸然其下,壁垒间雾气蒸腾,热炙肤肌。
是时候米入其中,鼎覆天蓬。只听咕噜噜声沸腾不止,或许真能为它开四肢,通百脉,以气息代呼吸,吞吐之间唤浊气出,使生机发,又经细水灌溉,两头胀庞,粗处更光,小半个时辰后,个个珠圆玉润光彩耀人。
时烧火者尝够了氤氲仙气,赶紧地熄火置蒸笼于一旁,真个耐心等待小刻钟,此时揭笼启盖,须臾间雾气涌了出来,随着小盖拖出条白痕,不知不觉将美味显露出来。
盛出来,粒粒分明的米饭稍粘在一起,轻易地便可以箸分之。
此时终可不必再忍,挑一小筷置入口中,唇齿轻动,似在咀嚼动物之筋肉,又好比在畅饮山中之清泉,分不清该是以感为先还是以味为主。
或许是甘甜总自俗中起,不经繁华难赏芳。寂静的冬夜足够绵长了,深深地黑幕里,少的只是发现光亮的眼睛罢了。
真正的美食何必多般色泽混杂,有心人只细细品尝就该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