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认为在汉武帝刘彻治下担任丞相,乃高危之职,鲜有人得以善终。然而,这不可单纯归结为汉武帝刘彻寡情薄义,其深层缘由在于汉代皇帝为领袖,却非政府之主宰,政府的首要人物乃是丞相,三公之中太尉掌控兵权,丞相负责管理百官,御史大夫作为丞相的副手,承担监察之职。故而,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身为大汉丞相,于刘邦而言,已不止是楚汉相争时的后勤主管,他管理百官,能够佩剑上朝,面见皇帝亦无需行跪拜之礼,难道您觉得这是刘邦敬重老臣?实则是萧何自身的地位与影响力使然,诸多人事,刘邦之言未必有效,需萧何这位丞相出面方可成事。
此亦为刘邦曾将萧何下狱并欲除之的缘由,最终刘邦罢手,并非因张都尉之言,亦非萧何自毁以求自保,此皆非根本所在。根本在于刘邦最终彻悟一事,即杀了萧何亦无济于事,功臣集团中尚有曹参可作替补,曹参若不可,亦有王陵、陈平等人,至汉景帝时,就连昔日的弓马手申屠嘉,都官居丞相。故而,刘邦明晰,问题非在萧何,萧何不在仍有他人,关键在于丞相这一角色的定位,其乃政府之首脑,为统领百官的首位,诸多事务难以由皇帝一人独断。然而丞相之位,乃刘邦予功臣的承诺,此位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皆由功臣之后担当,真正首位平民出身的宰相,乃至汉武帝时,出身猪倌的平津侯公孙弘。由此可见,自刘邦建立西汉,历经刘盈、吕雉、刘恒、刘启四代,直至汉武帝刘彻继位,丞相的权力,方被皇帝逐步收回。
需知吕雉亡故后,功臣们展开针对吕氏的举动,在诛灭吕氏的同时,亦将孝惠帝刘盈的后裔屠戮殆尽。试问代王刘恒入京之际,怎能不慎之又慎?毕竟他不知自己是去继承大统,还是被功臣诱骗至京城而后遭诛杀!刘恒入京后,旋即安排心腹张武、宋昌把控兵权,张武出任郎中令,司职皇宫守卫,掌控羽林卫,以护代王刘恒周全。宋昌则掌控北军,负责京城守卫,至此刘恒方得安心。他对周勃、陈平这类“有功之人”皆厚待有加,陈平于刘恒继位不久辞世,太尉周勃先是调任丞相,其后“告老归乡”,最终险些因谋反之罪被处死,而刘恒则成为了盛世明君。
在汉景帝时期,他委任自己的老师晁错担任御史大夫一职,旨在进一步掌控朝政,晁错表现尚佳,竟直接将丞相申屠嘉气亡。原本申屠嘉掌握了晁错的把柄,欲于朝堂发难,然而却被晁错提前知晓,晁错主动向汉景帝陈情并获谅解。但申屠嘉故去后,晁错未接任丞相之位,盖因该职位颇为敏感,并非全然由皇帝一人决断。最终,晁错因吴王刘濞“清君侧、诛晁错”的口号,被汉景帝刘启视作弃子,只因汉景帝刘启需对窦婴、周亚夫等人作出一定让步与妥协,以获其支持平定叛乱。汉景帝废太子刘荣时,仅令丞相陶青告老归乡,而使太尉周亚夫转任丞相,让一介武将位居文官之首,此乃权衡利弊后的无奈安排。当然,这亦彰显了汉景帝的高明,令周亚夫从事不适之职,其必然难以胜任,对于自视甚高如周亚夫之人,实难接受,届时无需汉景帝下旨,估摸周亚夫自会请辞!
在汉武帝刘彻统治的中后期,丞相基本不再参与决策,其主要职责在于引领百官落实具体执行事宜。决策之权皆归天子,然而汉武帝刘彻一人难以处理诸多事务,在此情形下,其身边遂有霍光、金日?、桑弘羊、上官桀等近臣参与决策。汉武帝刘彻初继位时,信任其师卫绾,授其丞相之职,并封建陵侯。卫绾借此身份,将众多儒学之士引入朝堂,赵绾、王臧等人即在其中,且皆居要职。同时,汉武帝亦倚重魏其侯窦婴与太尉田蚡这两位权势显赫的外戚,起初看似诸事顺遂。但当窦太后发起反击,汉武帝方觉问题所在,卫绾提前辞官归乡,避开此政治风波,赵绾、王臧被迫自尽,窦婴、田蚡遭免职,汉武帝深陷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窦太后谢世后,舅舅田蚡任丞相且掌控权力,再加上母亲太后王娡,田蚡身兼外戚与权臣,致使汉武帝刘彻继位后多受掣肘。朝廷官员的选拔为丞相田蚡掌控,若无其应允,休想得以任用。莫说常人,就连汉武帝刘彻欲安排数人,也得对田蚡道:“舅舅,给我留些名额,我亦有几人要安排。”丞相田蚡可谓只手遮天,而作为丞相副手的御史大夫韩安国,乃其举荐,故而汉武帝刘彻起初对韩安国亦无甚好感!
凭借田蚡得以入仕,然而韩安国并非田蚡的死忠,其心中自有筹谋。他向汉武帝刘彻进言:“臣若不经由田蚡入仕,便无在您跟前展露才能之机!您当下所遇非远方之困厄,乃脚下之阻碍,此时宜用道家无为以敌示弱之策,守拙而后动……”韩安国此番言论,使汉武帝刘彻对其另眼相待,且愈发倚重。在失势的窦婴与丞相田蚡之间的矛盾逐步加剧后,汉武帝刘彻始终冷眼静观,不露声色。当二人对质公堂之际,汉武帝刘彻令众大臣发表见解,结果多数人支持田蚡,仅汲黯和郑当时等几人支持窦婴。
轮到御史大夫韩安国时,汉武帝言:“韩大人乃能人,你也谈谈魏其侯与丞相,究竟谁说得在理?”韩安国称:“魏其侯所言有理,丞相亦无错,灌夫确为横行乡野之豪强,颍川之地的恶霸,不杀难以平民怨!然论及二者孰对孰错,臣学浅才疏,实难判别,此事务关重大,还需陛下自行定夺!”汉武帝颔首,朝臣之态度,使其心中有底,汲黯、郑当时乃实诚之人,韩安国为智者,而其余多数乃随声附和之辈,皆为墙头草,谁强跟谁!窦婴因伪诏,遭腰斩于市,田蚡则因“理亏”患病,丞相病重后,御史大夫韩安国代行丞相事务,闻田蚡病重且疯之讯,汉武帝刘彻向身旁之人笑道:“尔等瞧瞧,朕之这位舅舅可是聪慧之人呀!”
田蚡不但佯装疯癫,且倾尽所有家产,以助力汉武帝刘彻对匈奴兴兵,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未逃脱既定宿命,未几便吐血身亡,太后王娡亦被汉武帝令“安享晚年”。田蚡病殁后,按理而言,最具接任丞相之位可能的,当属御史大夫韩安国!汉武帝对其亦颇为赏识,实际上于田蚡患病期间,身为御史大夫的韩安国便代行丞相职责,将朝堂诸事料理得有条不紊,深得汉武帝欢心!但恰在此际,韩安国因亲自驾驭马车,不慎扭伤脚部,接连休了数月病假,以致错失继任丞相之位的“绝佳契机”!众多人为之叹惋,唯有韩安国自身心中知晓,自己这脚扭伤得甚是适时,否则,自己便会成为大汉丞相,也即处于汉武帝对立面之人。对于汉武帝这般有为之主,进一步削弱相权而强化皇权,乃必然之势,故而,任谁居丞相之位,皆注定难安,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虞!
然而,鉴于卫青等少壮派的崭露头角,韩安国这类老臣,势必会逐步被边缘化。因其这位能臣属主和派,这与汉武帝刘彻开拓边疆、兴利除弊的大政方略相违。当出身平民的公孙弘担任丞相之际,丞相之位已然大幅衰落。汉武帝刘彻构建了内朝,一切国家大政的决策皆由其亲自把控,而丞相仅为在朝堂上站立统领众官,负责具体施行汉武帝指令之人罢了,不再是往昔的政府首脑,而仅为执行者。
至此,在皇权与相权的角逐中,皇权已然全面占据优势,直至汉武帝驾崩,汉昭帝刘弗陵年幼,难以掌控权力,大司马霍光才有了施展的空间,进而出现了废立皇帝的情形。
个人之史,一己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