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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 天气 记不清
我叫李南洋,已入大学近两年,在此期间感觉除了把食堂吃了个遍外卖吃了个遍之外,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得事无巨细,尽心尽力。前日期末考试结束,室友皆着急回家,我却因导师科研任务继续留在学校里——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独自占领一段空间和时间,既不用考虑一同生活之人的注视,也不用考虑在截至目前大半人生都注视我的父母的眼光。但是短暂的一天之后我却显得有些无聊,游戏是不想玩的,书是看不进去的,导师的组会是摸鱼的——很自然地,今天我穿越回了期末月,打算问问当时那个半死不活的自己,心里面心心恋恋的大饼哪去了,我真有点饿。那个时候我面前的男人正在复习离散数学,三天没洗头也没换衣服,抬起眼睛白了我一眼,对我说:“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得问别人。”我很好奇还能问谁,于是12月份的我自己抓住我的手,穿越到了高考前正在刷理综卷子的我自己面前。我们两个人明显比留着寸头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要帅一点,以至于那个一心想要学习的人狠狠瞪了我俩一眼。很显然,他已经失去了认出未来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和期末月的自己只能大眼瞪小眼,毕竟我们不能打击一个准备上清华北大的人的信心,告诉他你绝对考不上,不如陪我们聊聊天。
想来想去,我们俩只好伪装成毕业的优秀学长去找到了班主任。值得庆幸的是,班主任认出了我俩,并为我俩安排了例行的全班经验分享。我们以不够资格婉拒了,所以他也没有强求。代价则是我们两位社会人士被狠狠拷打此行目的,还好期末月的我自己有着充分的不要脸精神,不知道怎么胡搅蛮缠,就让班主任相信了现在坐在座位上的那位李南洋经过我们的深刻交流之后会取得高分。所以我俩像是面试官一样坐在李南洋面前,大眼瞪小眼。
我问小李南洋:“你如果考完了,会有大把大把的假期和令人期待的大学生活呀!到那时候,你想做些什么呢?”
他听到这个问题非常生气,瞪了我俩一眼:“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我只想把当下过好,而且去想那些事情只会让我浮躁,要是高考考差了你们负责吗?”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现在好好回答这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个你现在还没复习到的知识点,而且你高考的时候很容易出这样的错误,你愿不愿意?”期末版本的李南洋明显更加文思敏捷,能够轻松抓住自己的软肋。
小李南洋很心动,眼神有些迟疑,大概是不相信我们这种看起来并不聪明的人能知道他的高考易错点,这也不怪他,毕竟他不知道以后的他会对把根号8算成2这件事有多后悔。
“好吧,那让我想想,正好也累了。”
“第一,我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绝对是要充实地过的。”
“先说简单且易达成的,把头发留成长发,然后去好好做个造型,然后健身,现在有点太臃肿了。“
我指着自己头上的卷毛:“非要长发吗?我这种中分不好看吗?”他有点嫌弃,说像蔡徐坤,毕竟那个时候蔡徐坤还是顶流,我就当他在夸我。
“然后,旅游也是可以的,但是我更想为大学生活准备,哥们儿要进入大学之后惊艳所有人。”
“具体一点呢?”
“具体一点?我多才多艺,先去学电吉他,进学校了直接开始组乐队,我是吉他手,再找个学姐做主唱,猛猛做校园明星啊!”
”噢对,我要进文学社,以我这每天读书的习惯,不说纯文学登堂入室,至少也是涉猎广泛吧!做个文艺青年不行吗?”
“还有,你们可能不了解我,我表达能力很强,大学得进辩论队狠狠打比赛啊,这天赋可不能浪费。”
“再说点不切实际的嘛,我表达欲太强了,试着学一下剪辑,然后录视频做up主也可以啊!”
三天没洗头的男人明显坐不住了,打断了他。
“你这些想法很好,非常好,但是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你不考虑考虑课程压力、绩点、人际关系什么的?”
确实,其实这些大饼对于我俩来说有点没用,因为很显然,都失败了啊。
关于组乐队,大概是因为看了一个叫做孤独摇滚的番之后上头了而已,其实我自己本来就是个弹钢琴的,转吉他也合适。只是后面我逐渐发现以自己的音乐风格、经济实力、时间条件,组个合适的乐队实在太过遥远——特别是学姐,早就被瓜分完了。
而文学社,大概率会遇到一群嘴巴里面不是在比较陀斯妥耶夫基和都柏林人哪个更有时代意义,就是在深刻学习共产党宣言的真正文艺青年——他们慷慨激昂,学识渊博,虽然说不出来陀氏除了《罪与罚》以外的代表作,也不知道都柏林人其实是一本书,但是却能够对他们的人生做出像纽约时报评论人一样的独到评价。而我这种半吊子的理科生文学爱好者,大概是会自惭形秽,弃履而逃的。
辩论的话倒是确实做了,也进了校队,只是打一场比赛得备赛小半个月,最后的胜负通常会落在社会裁的手上,所以除了把自己变得非常辩棍以外,并没有意气风发,更没有游出新国辩的资格赛。
小李南洋有点疑惑,但是很自信地说道:“我觉得大学时间应该还是很充裕的吧,好好规划就可以做到吧!”
很明显“好好规划”这句话刺痛了期末版本的李南洋,他肉眼可见的有些红温,就在他打算靠和小李南洋辩论来逃脱自己摆烂的负罪感的时候,我赶紧继续问了下去。
“确实确实,祝你心想事成好吧。那你觉得你大学的假期会怎么过呢?毕竟那个时候既不需要补课也不需要写作业了。”
这个问题对小李南洋有些超纲,他甚至可能觉得能问出来这种问题的我有些愚蠢。
“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大学假期没事做吧?这可有太多太多可以做的事情了吧!继续锻炼吉他技术,每天读书、健身,和同学出去旅游。哪怕不做这些,去steam上买他三五个游戏也够玩一个月吧!”
“诶,还有啊,学长你们俩是不是没女朋友啊?我的天哪,我说的没错吧,果然,能问出来这种问题的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这次换到我有点红,但是一想到无知者无畏,我也就本着成年人解决问题的心态继续问了下去:“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其实这些事情他会逐渐逐渐地让你没有那么有热情,练吉他是很枯燥的,读书也有书荒,健身会有瓶颈期,旅游会很累,游戏也是会电子阳痿的。有没有更特别的一点事情,能让你一想到就觉得整个假期会变得充满了幸福的事情?”
这次回答我的不是小李南洋,期末版的油头男性一脸疑惑地问我:“你不想打游戏??你不想健身??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
说起来惭愧,打游戏什么的总不能打一整天,健身得调整作息。而我在经历一个月期末之后,只选择了睡了两天大觉。期末版的我是不可能不知道我会电子阳痿或者不想健身的,只是他已经压抑很久了,现在无法选择相信我是一个空虚的人。
所以看起来,期末版的我给出的回答正是我现在感到无聊的事情,应该是指望不上了,得问问更有想象力的年轻人。
小李南洋明显也不是很能理解,但是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我说:“你的意思就是其实这些事情在上学的时候也可以做,不够独特呗——我觉得就去做自己很久没有做的事情呗,比如啊,平时肯定是没有时间去摄影、陪陪爸妈的,估计我刚刚说的做up主也没什么时间吧,也没时间看电影?总之总之,我觉得能做的事情肯定是很多的呀。”
期末版的李南洋点点头,和小李南洋一起望向我。我沉默了。
确实,如果想做的话,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不管是期末版李南洋因为平时摆烂而没做的事情,还是小李南洋说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只是,如果说期末版的李南洋在此之前其实是在摆烂的,那么他那相对充裕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去练吉他、组乐队、写文章?或者是去摄影?去看电影?
“哥们儿,我问你,你平时都干啥去了呢?为啥没有组乐队、写文章,或者看个电影读本书啥的?”
期末版的李南洋很明显有点恼怒,“因为我没空啊!我要学习啊!”
“那你为啥现在期末月这么痛苦?”
他自知是骗不了自己的,不情愿地说出真相:“哥们儿,人累了要休息要玩要开心,这是很合理的,你说的这些事情确实也可以让我感到开心感到舒服,甚至觉得很积极——但是他是有代价的呀!他远不如我上了一天课之后躺在床上刷会儿视频或者和室友猛猛打游戏的快乐来得轻松啊!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何况我们始终迈不出第一步的话,又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呢?”
我表示赞同,时间肯定不是主要问题。否则我也不会在现在有时间的时候还不知道做什么了。
小李南洋这个时候突然来劲了:“你这不也是借口吗?刷视频玩游戏都是浅层次的快乐,你哪怕确实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放松,但是你很快就会空虚呀!人要的快乐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努力去做一件事,收获成就感吗?”
小李南洋说的很对,但是他的生活太单调了,他在漫长的求学生涯里从未体验过无人掌控的感觉,所以他理解不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的惯性和适应力。
或许在他看来,一直接受浅层次的快乐是会让他无法接受的,就像他无法接受单身一样。
但是事实却是我们已经接受了,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种接受让我们并没有觉得有那么不适,又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感到过分的不适呢?世界是熵增的,如果不刻意为之,人只会对生活的一切都感到没什么大不了,这并不是什么顿感力或者什么乐观,只是生活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所以这一次,我们都沉默了。这是必然的,自己拷打自己的结果就是这样,不会有具体的方案,有的只有无意义的解剖,我也习惯了每次都不了了之,草草结束之后继续回去睡大觉。
所以我告诉小李南洋,千万别把根号8算成2,他翻了我一眼白眼说“怎么可能!”然后走掉了。于是我回过头告诉期末版李南洋好好看一下康拓定理的证明有两条,别漏写了,他也翻了我一眼白眼说“怎么可能!”然后走了。
瞬间,空间里就剩下我自己,想了想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情之后,我也就打算回去。
道别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风有些冷,月亮出奇地大,像一个削了皮的梨子。天空澄澈而干净,好像少女的楚楚动人的额头。晚自习结束之后的嘈杂很是热闹,让我有些晃神,好像世界真的开始在这明亮的光圈里倒退,我也溯流一般地飘浮。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千万别忘了记下写今天的日记。”我感到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