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玛丽莲,每天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落地窗望着院子里的橡树和常青树。此时正值春意盎然,眼看着高大的白橡树上冒出嫩芽。今天一早,我瞅到一只猫头鹰,栖息在我们家和欧文办公室之间的云杉上。透过窗,我还可以瞥见我们的菜园子,儿子里德在那里种上了西红柿、四季豆、黄瓜和西葫芦。他叫我盼着这些蔬菜在夏天成熟的样子,到那时,我应该就已经“好多了”吧!
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的状态糟透了。自从被诊断出多发性骨髓瘤,我就开始了大量的药物治疗,而后又因中风住院。每周化疗完,我都会一连多日备受恶心和其他身体痛苦的折磨,具体的感受就不细说了。总之,多数时间我感到极度疲惫,就像脑子里塞满了棉花,又如同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雾纱阻隔在我与世界之间。
死亡之路无坦途。
如果拒绝治疗,我将很快死于多发性骨髓瘤,会很痛苦。但是医生也可以合法地帮助我无痛苦地死去,要做这个决定没有想象中容易。我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除了家人,关心我的还有很多很多朋友,他们都那么在意我的生死,这令我深感慰籍。我终于明白,一个人活着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人。
然而在所有人当中,亚隆是我的支柱,他是最深情的守护者——不厌其烦、善解人意、尽心尽力地为我减轻痛苦。
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绝症,她身边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她在信仰中获得精神力量。她还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病友祈祷。这让我非常感动,她的行为也提醒着我们:爱超越其他所有美德。爱意味着对人善良,并对他人的痛苦心怀慈悲。
人的生命中有三样东西是重要的。第一是善良,第二是善良,第三是善良。纵然我因自己的处境饱受煎熬,也愿我仍能恪守这句名言。
我在努力让自己接受作为一个病人的生活,或至少是作为一个“康复中的人”的生活,这是过去人们对于像我这样处境的人的礼貌称呼。
有时候,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切皆是虚幻。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我会找亚隆,对他说:“我想要一个拥抱,一个我可以长久带在身边的拥抱,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我们没有选择去养老院,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置身于熟悉的物件中是令人宽慰的。我们很感恩能够住在自己家里,养老院只会是我们迫不得已的最后的选择。
我同样也担心亚隆的身体状况,尤其是他很难保持平衡。一想到他有可能摔倒而严重受伤,我就惊恐不安。
我们真是完美的一对,我有多发性骨髓瘤,他有心脏和平衡问题。我们是两个在生命终曲中共舞的暮年老人。
对任何人来说,整理自己的文字作品都会百感交集吧!对于我这样在写作中充分表达了自我的人来说,这个梳理的过程常常撼动到我内心最深处。
没有一个答案是适用于所有人的,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去发现何为重要。不过,在探寻的道路上会有一些线索和路标。我会从很多文字和非文字的资源里寻找最好的自己。
《诗篇》里有一句话:“美好与慈悲必将与我终生相随。”我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句话,并将它传递给下一代。尽管身陷困境,生活中有些时刻让我仍然觉得活着真好。
当那些折磨人的治疗副作用再次来袭时,我会努力记起这些不离不弃、幽默智慧的朋友们所带来的欢笑。
我刚刚读了亚隆写的文章,既感动又不安,他已经在为我的逝去而死伤了。我无法想象亚隆失去我之后的生活。一想到他将形单影只,我心底就升起巨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