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旋转木马)

第十八章

  前几天,李萱她妈妈冷漠地走出圆月公司的大门,从她的眼神中,施小月看得出她的态度发生了动摇,但是让她同意女儿和代正波的婚事,依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应该再想想办法,把这段时间压缩到最短,使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早一天厮守在一起。经过一番思考,她决定亲自拜访她一次。

  这一天下班,她用前一天买的两张电影票把李萱和代正波支开,独自前往李家去了。到了李家门外,她犹豫了,如果提起她与代正波的关系,她应该如何说辞呢?无论是同学还是同事,说出口都显得太牵强。那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让她煞费苦心地跑来做说客呢?她想说她也不知道,可是这样说是不行的,她背对墙壁蹲下来,用手把垂在眼前的秀发捋到耳后。几分钟过去了,她站起身来,把食指在门铃上轻轻按下去。

  开门的正是李萱她妈妈,对于她的到来,她很惊讶。接着,她表示欢迎,把客人请到客厅里坐下,然后又转身又去从咖啡机里现磨了两杯咖啡端过来,轻轻地放到了茶几上。

  “谢谢!”施小月接过咖啡,笑着说,“冒昧到访,打扰到您的休息,真是抱歉。”

  “不必要道歉,”李萱她妈妈也笑着说,“你能到家里来坐客,我很高兴。”她仰起头,边环顾四周边说,“瞧,这么大的房子,经常是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很无聊。”

  施小月也向四周看几眼,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躺若把灯关掉,一个人待在漆黑的房间里,甚至会让人产生恐惧。她突然想到,李萱她妈妈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愿意她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看来房子太大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和居住的人比起来,它更像是家里的主人。”她打趣说。

  “你说得没错,”李萱她妈妈说,“有时候我确实感觉我是在为它服务,而不是它在为我服务。”

  施小月不再紧张,她们的谈话很轻松,更像是聊家常,但是此次来的目的,她还没有完成,李萱她妈妈又说到了新的话题。

  “你的公司近来怎么样,还顺利吗?”她关心地问。

  “很顺利,”施小月说,“目前有固定的客户,而且新客户也是源源不断,互联网广告已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因为它在价格上比传统媒介要低廉,传播性也比传统媒价更快捷、更广泛。”

  “你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李萱她妈妈说,“如果经营得当,将来的前景会十分广阔,你与公司都将走向辉煌。”

  “我只是幸运罢了。”施小月廉虚地说。

  “大可不必廉虚,”李萱她妈妈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看出你与众不同,是一个干事业的人,我在商场上阅人无数,看人很准,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你年青有为,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

  听她如此说,施小月没敢再讲客套话,只说一句谢谢。接着,李萱她妈妈让她品尝咖啡,并介绍咖啡的产地,她今天感觉很高兴。她却一边琢磨如何开口,无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但又不得不说,只能开门见山了。

  “阿姨,”她说,“今天我是为代正波和李萱的婚事来的,希望您能够同意。”

  把咖啡放到了茶几上,李萱她妈妈收住笑容,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不再说话。施小月被她的凝重吓到了,变得小心翼翼,尽量把音量放低。

  “阿姨,”她说,“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甘心为彼此付出所有,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别说了,”李萱她妈妈说,“他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我不能拿自己女儿的命运去打赌。”

  “他们不是正在为事业而努力吗,”施小月还在争取说,“打拼总需要一个过程的,谁都不会轻易成功,我想您是清楚这一点的。”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李萱她妈妈生气地说,“还伦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翅膀还没有长硬呢!”

  “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施小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其实他们两个人已经很努力了,为了他们的爱,他们彼此鼓励,互相加油,不愿意放弃每一次可以争取到的机会,心中总是充满了希望。他们渴望携手走到婚姻殿堂的那一刻,也渴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

  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李萱她妈妈听完,确有有一丝感动,但是,她马上压制住这种冲动。

  “这是一个论金钱多寡的物质社会,没有金钱做保障,谈什么都是枉然,”她说,“等你们有多年的社会经验便会知道,没有什么理想主义,只有现实主义,而现实主义告诉你,没有金钱你将无法在社会上立足,更是寸步难行。”

  “我相信您说得都是事实,也完全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施小月反驳说,“但是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和一颗勇敢的心,什么困难都能被克服的。”

  “达不到要求,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李萱她妈妈说,“你不要再说了,另外,你是他们派来的说客吗?”

  终究还是提到这个问题了。沉默片刻,施小月开口说:

“代正波是我哥哥,哥哥遇到困难,妹妹不能坐视不管。”

李萱她妈妈发出一声冷笑。

“好一个兄妹情深,不过我不会因为你来求情就改变想法,你请回吧。”她说。

  当面被拒绝,施小月没有气馁,仍然竭尽全力想对策,或许可以找到一线生机。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坐下去。

  “阿姨,您认为女儿的幸福必需要交给一个有物质保障的人是吗?”她问。

  “可以这么说。”李萱好妈妈回答。

  “假设代正波能够提供物质保障,您就会同意这门婚事是吗?”施小月又问。

  “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他做不到。”李萱她妈妈说,不屑地把头转向一边。

  “那好,”施小月断然地做出决定,毫不犹豫地说,“我把公司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代正波,转让协议我会交给您,只要他在上面签字就可以了。”

  她的决定令李萱她妈妈震动,望着那双灵秀的眼眸,她感到臣服。

  “小月,这不是开玩笑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她提醒说。

  “绝不食言。”施小月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我不能接受,”李萱她妈妈说,“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动,但是也让我于心不忍。”

  “阿姨,您放心吧,”施小月说,“我完全出于自愿,只求您同意他们的婚事,我会感激您的。”

  “可是倾尽所有值得吗,只是因为他是你哥哥?”李萱她妈妈问,她很疑惑。

  “妹妹为哥哥为付出,理所当然。”施小月说。

  她对自己的做法坚定不移。尽管如此,李萱她妈妈仍然不同意,它是一种小人行径,她不能这么做,但是在施小月的再三恳求下,并承诺保守两人之间的秘密,她接受了。

  第二天,圆月公司似一片欢乐的海洋,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为代正波和李萱这对恋人祈福。施小月走进公司时,他们一起出现在她面前,脸上写满了喜悦。李萱拉起她的手,代正波拥抱她一下,李萱高兴地说她妈妈同意了。施小月在一旁附和,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她不但早已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更是这个消息的创造者,她必需使自己笑得自然,不漏任何破绽。

  “真是一个好消息,”她开心地说,“你们的真心打动了上帝,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向你们表示祝福。”

  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晚上还特意摆了一桌盛宴,为他们庆祝。

  在包厢里,大家刚刚坐定,一个英俊潇洒的年平青人推开包厢的木门,目光在餐桌上扫视一遍,微笑着走到施小月身边,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整张餐桌,只有这张椅子是空的,因为它就是留给他的。

  “小月,我是不是来晚了?”他低声问。

  “没有,还没有开始呢。”施小月回答。

  接着,她侧过脸向李萱望去,她摇摇头看了代正波一眼。是他给李思原打的电话,施小月明白了,身边这个空位置也是他有意安排的。不知怎么,她的心里忽然万分难过,眼睛里噙着泪水。

  席间,每个人都开怀畅饮,围绕着李萱和代正波的过去和未来,不停地插科打诨。散席后,施小月大醉,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喝过如此多的酒。第一次乘坐火车来到这座城市时,她一无所有,阴差阳错的在初月餐厅找到一份工作,又在半月街卖起帽子,后来开了明月手机专卖店,创立了圆月网络广告有限公司,一步步艰难地走过来,她拥有了一切,现在她又失去了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下一步,她该去哪里呢?乘坐火车回老家吗?不,她不会回去的,爸爸与林霞生活在一起,妈妈死,她能回到哪里去呢?

  与大家告别后,李思原搀扶着她走到餐厅外,这时冷风吹起,他脱下外衣披到她的身上,她没有拒绝。他拦截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她也没有反抗。在车上,两个人各自椅靠在坐椅上,谁也不讲话。这些日子,李思原在家中的饭桌上多次讲施小月的好话,恳求他妈妈接受她,但是效果不佳。经过李萱与代正波这件事情,施小月仿佛看到她走进李家的情景会与李萱她妈妈拒绝代正波如出一辙,所以她没有必要在自讨苦吃了,更何况这样做对李思原的未来也颇有好处,可是忍不住,她还是把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了车,他们一起走到楼下。在楼梯入口处,李思原恋恋不舍地开了口。

  “小月,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我只是想多陪你一会,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真的不用。”

  说过一声再见,她转身跑上楼,到了四楼,她快速打开门,冲动窗户边,借着小区住户房间里发出的微弱灯光,她看见他正仰起头望向这边,她连忙侧身躲在墙壁后,眼泪如流水一般涌出眼眶。这一夜,她失眠了。李思原没有从窗户外看到她的身影,默默地往回走了。

  一个月后,在一家豪华的酒店里,代正波和李萱举行了婚礼,出席的嘉宾多半是有一定名气的,而且并不止于政、商两界。盛大的场面,隆众的气氛,可想而知,比之于普通家庭的婚礼,极具奢华。黑礼服、白婚纱、红地毯、吸顶灯、高脚杯,样样都是精品,不禁让人眼花缭乱。

  一对新人站在舞台上,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然后新郎抱住新娘,在她的双唇上轻轻一吻,台下立刻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在台下,施小月与李思原坐在一起,旁边还有方娜,只是何浩洋没有到场,让人有一丝悲伤。那天,李萱把请柬交到施小月手上,让她转交给何浩洋,带着这个使命,她出发了。找到他时,他正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喝酒,她在她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浩洋,”她说,“你再这样消沉下去,你的身体和你的事业都会受到影响的。”

  “别管我。”何浩洋说,他又干了一杯。

  “我知道你对李萱的感情很深,你很爱她,但是你们两个的性格不合适,所以你才会失去她,”施小月说,“既然已经失去了,那就放手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根本不会理解我有多爱她,更不会理解失去她我有多痛苦。”何浩洋说,他差不多醉了。

  “纵然你很痛苦,可是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啦,”施小月说,“你应该醒醒,重新开始生活,以你的条件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哪个女孩再美丽、再迷人,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喜欢李萱一个人。”何浩洋固执地说。

  施小月叹了一口气,在说什么也是没用,她打开手提包,把红色的请柬拿出来,放到他面前。何浩洋看上一眼,目光马上从上面移开,鲜艳的红色像受伤之人流出的血液一样,这使他难过。

  “这是什么东西?”他口齿不清地问。

  “请柬,代正波与李萱结婚的请柬。”施小月一字一句地说。

  “别给我这个东西,我不相信,也不会去的。”何浩洋说。

  说完,他一挥手,胳膊肘把请柬扫到地上了。施小月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再次放到他面前。他没敢再看,仰起头来又干一杯,她抓住他握有酒杯的那只手。

  “浩洋,”她说,“接受现实吧,你与李萱真的结束了,她让我帮她给你送来请柬,是因为她希望你们还可以做朋友,更希望你能够给她祝福。她之所以没有亲自把请柬交到你手上,是怕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反而会更伤心的。”

  面对现实,何浩洋无能为力,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一滴眼泪滴落到杯中的酒里。施小月用力握紧他的手,然后把酒杯从他的手中拿出来放到别处。过了一会,她把吧员叫过来,结完账离开了。

  婚礼仪式结束后,方娜不能抑制住永远失去代正波的悲伤,匆匆离去了。施小月和李思原一同走出酒店。外面清风和旭,阳光明媚,鞭炮的红色残骸在地面上随风翻滚,停车场里有一辆红色的汽车把太阳的光茫反射到他们眼睛里。施小月转头望去,认出眼前的汽车是属于何浩洋的,但是它马上开走了。

  何浩洋是婚礼开始五分钟后走进酒店的,当时站在门口的保安以为他是不相甘的人,把他拦在门外,他便拿出请柬,这才得以走进现场。在现场,他在一个角落里的空位置上坐下,整场婚礼,他都看得真真切切,犹其是新娘子身着婚纱,手捧鲜花的样子,像仙女下凡一样无与伦比,可惜他不是新郎,只能躲在暗处默默垂泪。婚礼结束,方娜跑出酒店,他跟在后面也走出酒店。她打车走了,他失落地钻进汽车里,看到施小月走出来,他启动发动机,转动方向盘也走了。

  李思原仰起头,望向太阳,他感受到了温暖。

  “小月,”他问,“你想不想也有一场这样完美的婚礼?”

  施小月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她抿起两片薄薄的嘴唇,过一会才说:

  “我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小月,你有这个福分,”李思原莫名的感到激动,他拉起她的双手说,“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眼泪马上要从施小月的眼眶里流出来,她赶紧转过身去,用手在眼角擦拭一下,又转过身来。

  “思原,”她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江边吗?我想去看看。”

  她虽然没有答复,但是她说去看江景,李思原并没有太失落,而是很开心。

  “走,小月,我们立即就去江边。”他说着,向停车场走去。

  他们把汽车驶向江边。抵达目的地,施小月快步跑到平桥上,走过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来。李思原跟在后面走到她身边。今天江面上的风时缓时急,并且带有很大的推力,似乎一不留神,有可能会被吹到天上去。他们双手握紧防护栏,迎风眺望。

  “思原,”施小月问,“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当然记得,”李思原回忆说,“那一夜我们一起看焰火,看星星,看月亮,真是美极了。”

  “对,”施小月说,“我们和现在一样,站在脚下这个地方,一起欣赏焰火,我还记得那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她转过头来说,“你知道吗,当时我开心极了。”

  她的秀发被风吹起,粉色的耳廓裸在外面,李思原被吸引住了,目光变得呆滞起来。发现这一点后,他把脑袋扭转到另一边去。

  “小月,”他说,“你要是想看焰火,我随时都可以去商店买回来,专门为你而放。”

  “以前很喜欢,现在不喜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施小月说。

  这一点,她说谎了。从小到大,她都是喜欢焰火的,只是小时候,只有春节才能看到,那是一家人站在小区的广场上,她爸爸、妈妈每人牵着她一只手,看着焰火从地面快速上升到天空中,起初还是一个小光点,随着一声巨响,马上变成无数小光点,把整个夜空照耀得像梦幻世界一般,美极了。现在,属于她的幸福时刻不会有了,因为她妈妈离开了人世;她也不会再与李思原看焰火了,因为她与他之间隔有一条天堑,无论如何也是跨越不过去的。

  “没关系,”李思原说,“等你什么时候想看了,你就告诉我,我会立刻把焰火摆放到你面前的。”

  “好,我记住了。”施小月说。

  说完,她把头转向他微微一笑,又说:

  “思原,你存留我的那只绿色发卡还在你的办公桌上吗?”

  “在啊,我会保管好它的。”李思原说。

  “还是丢掉吧,”施小月说,“它太旧了既没有什么用,也不是很好看,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李思原感到纳闷,转头看向她,只听她又说:

  “把办公桌上的相片也收起来吧,被客户看见会误会你的,更主要的是被你妈妈看到,她会生气的,不管怎么说,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小月,你别担心这些了,”李思原说,“我的东西,我喜欢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我不怕被别人误会,也不怕被我妈妈看到,或许她看到了会更好。”他停顿一下,说,“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说服我妈妈的,我不但让她接受你,而且让她喜欢上你,更让她知道你将会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好儿媳。”

  听到这些话,施小月不再激动。李思原会去求他妈妈开恩,她坚定不移的相信是真话,但是他妈妈会同意,她坚定不移的相信是不可能的。沿着防护栏,她向前走去。李思原低着头跟在后面,他对自己讲过的话也产生了怀疑。

  “思原,算了吧,”施小月边走边说,“代正波和李萱是最好的例证,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们刚刚结婚了,这不也是最好的例证吗?”李思原反驳说。

  “他们是结婚了,但是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施小月忧伤地说。

  “什么事情?”李思原问。

  施小月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李思原没有再追问。

  江风似乎越来越大了,江面上卷起一层层波浪。施小月张开双臂,面向天空,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又将它慢慢吐出去。李思原双手支撑在防护栏上,同样望向深邃的天空。他们仿佛把一切都忘掉了,世间只存有他们两个人,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在伊甸园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亲亲我吧。”施小月突然说。

  她的话湮灭在江风中,李思原没有完全听清楚。

  “亲亲我吧。”施小月重复一遍,并且转过身。

  这一次,李思原听清楚了,但不敢确定听到的是真的,他站在原地发愣。施小月向前一步,将樱桃般的小口吻到他的嘴唇上,接着,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颗怦怦跳动的心脏之间,再也没有了距离。

  长久地拥抱之后,他们返回到汽车上离去。开出一段距离时,李思原侧过头来,笑着说:

  “小月,公司最近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好了。”

  公司发展得很好,只是过了今晚,它将不在属于施小月了。为了代正波的幸福,她失去了所有,她不后悔,不难过,但是惋惜倒是有一些。

  “公司运营已进入正轨,一切很顺利。”她说。

  前方是红灯,汽车停下来,她向窗外瞥去一眼。

  “思原,圆月手机卖店是你暗中收购的吗?”她问。

  “嗯,”李思原如实说,“是我那天去找你,无意中看到的,我便让王秘书去了解情况,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而且我不希望外人破坏你的东西。”说完,他咧开嘴角。

  “那现在谁在打理?”施小月问,她想起一件事情。

  “王秘书闲时会去看看,”李思原说,“一切按照你的管理方式,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不过是萧规曹随,行之却非常有效。”

  汽车随即驶上主干道,密密麻麻的车辆比蜗牛爬行还要缓慢,这个时间是汽车出行的高峰,下班的人群都在赶着回家,到达施小月宿舍楼下,天色已完全变黑了。当他们走到单元门前时,谁也不再讲话,谁也不再迈动脚步,他们难舍难分,却找不到一个不必分别的理由,只能默默相视而笑。

  “思原,要不上去陪我坐会吧。”施小月开口说。

  “好啊!”李思原立刻答应。

  “那走吧。”施小月说。

然后,她微笑着先行一步。李思原跟在她后面,只走出两步,他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拿起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他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来,他看她一眼,不情愿地把电话接通了。挂断电话,他走到她面前。

  “小月,对不起!”他无奈地说,“我妈妈打电话说有事情让我回去商量,我不能陪你了。”

  “嗯,”施小月笑着说,“没关系,下次吧。”

  李思原转身离去,其间两次回过头来。施小月等他启动汽车,开走后,她的眼泪从眼角一直流进嘴里。或许是上帝的安排,最后一次见面,他没能多陪伴她多些时间,对她的人生来说,是一种遗憾。明天,她将离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最后的时光,她想去酒吧见一见敏敏。

  李思原她妈妈打电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临时编派的谎言。下午,从酒店出来,看到李思原载着施小月离去,这使她万分生气。到傍晚,回到家中,她给王秘书打去电话,得知儿子未曾回过公司,更是气上加气,所以立即给他打去电话,把他骗回到家里。

  走进酒吧,敏敏正从包厢里走出来,见施小月向她招手,她跑过来给她一个拥抱,然后拉起她的双手,嘴角一直挂着美丽的笑容。

  “小月,你是来看我的吧,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说。

  “最近还好吗,没有被人欺负吧?”施小月问。

  “当然没有,谁敢欺负我,看我不用指甲掐掉他的肉。”敏敏说着,伸出右手做出抓的动作。

  她今天身穿一套黑色连衣裙,窈窕的身材凹凸有度,看起来非常迷人。施小月正欲夸奖一番,她说包厢里有客人点酒,便走开了。走时,她又回过头来说她一会就会回来。

  施小月在卡台边坐下,要了一杯啤酒,她边品尝啤酒的苦涩味道,边望向舞池里激情澎湃的舞者。二十分钟过去了,她的酒杯空了,敏敏却还未出现。也许是她的工作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便起身离去。离去前,她去一次洗手间,敏敏负责的包厢在最里面,她走过去从隔音门上的玻璃向里面望去一眼,包厢的沙发上坐着六七个男士,有四个女士坐在他们中间,敏敏是其中一个。此时,四杯烈性白酒已经喝进敏敏的肚子里,她头晕目眩,这个时候必需离开了,于是,她恳求身边的两位老板饶她一次。他们笑着又倒满一杯酒,强行让她喝下去,无奈之下,她再次举起酒杯,闭着眼睛把酒灌进嘴里。一个老板趁机把手放到她的大腿上,并不断地向上抚摸,她尝试着推开这只手,手的主人甩过来一记耳光,打在她细嫩的脸颊上。

  一群流氓的龌龊行径,施小月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推开包厢的隔音门,大胆地走进去,拉起倒在沙发上的敏敏便走,但是有人大声叫她站住。

  “你是干什么的,竟敢多管闲事,”他趾高气扬地说,“老子是花了钱的,她拿了钱就得听话。”

  他的话,施小月并不理会,依然拉着敏敏向门外走。那人不依不饶地走过去,挡在她前面,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们说走就走,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吧,”他威胁说,“信不信我把你们的小脸蛋上留下点记号什么的。”说完,他用手在施小月的下巴颏儿上轻轻摸一下。

  “让开!”施小月厉声说。

  此时,玩世不恭的老板发现她是包厢里最漂亮、最迷人的女人,顿时兴致大好。

  “你开个价吧,”他仰起头来说,“只要你今晚留下来陪我,你说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听到如此侮辱的话,施小月睁大双眼,皱紧眉头。敏敏怕惹出乱子,赶紧说她没事,并让她先出去,说她可以应付。她反而把她推到门边,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空洒瓶子,向侮辱她的人砸去,他的额头立刻流出鲜血。

  在场的人都吓破了胆,只是发呆;敏敏扶到门把手上,差一点瘫软到地上。施小月将手中剩下的半截酒瓶子扔到地上,拉地她的的快速跑出酒吧。

  在马路上,她们肆无忌惮地奔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两姐妹在一起玩耍。身后酒吧的招牌越来越模糊,直到至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们才停下来。两个人弯腰喘着粗气,而后施小月拉住敏敏的双手,安慰她不用害怕,她会保护她的。敏敏感动得哭了。在这座城市里,她没有亲人,甚至只有面前这一位朋友,剩下所有的人都把她当作一件玩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小月,你为了我这么做值得吗?”她停止哭泣,问道。

  “我是你的姐妹,你有难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施小月说。

说着,她拦截一辆出租车把她带回宿舍。一路上,敏敏又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哭。她不仅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更多的是担心丢掉酒吧的工作,还有一层原因是她依偎在她怀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多的温暖。

  到达宿舍后,施小月给她倒一杯白开水,然后坐在床上,看着她傻笑。敏敏睁大眼睛看着她。

  “敏敏,”施小月拉起她的手说,“你不用担心酒吧的事情,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像日历翻过去一页一样,明天会是全新的开始。”

  敏敏疑惑把眼睛睁得更大了,听她接着说:

  “有一次我在酒吧里问你有什么梦想,你说想像我一样做一个手机店的老板,现在你可以去实现你的梦想了。”

  “你是想让我离开酒吧是吗,”敏敏焦急地说,“小月,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的梦想又太遥远了,我该怎么办呀?”她快急哭了。

  施小月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鼓励说:

  “敏敏,你要相信自己,你什么都能做,明天灿烂的太阳正在迎接你,不要因为胆怯就不敢睁开眼睛,你要勇敢些。我的手机店被别人收购了,但是——总之,你什么都不要想了,你的梦想大门我已经替你打开了,明天你自己走进去就行了。”

  敏敏依然对她的话困惑不解,但是她相信她,没有理由再多想,倒在床上不久,她便熟睡了。施小月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在桌子前坐下。傍晚时,李思原载她回来的路上,曾提起过一件事情,她推荐敏敏去管理手机店,他问过敏敏是谁后,爽快地答应了。今天去酒吧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过,今天有许多话没有和李思原讲完,她决定给他写下一封信。准备好笔和纸,她开始了。

  “思原,”她写道,“遇上你是我的缘,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终究还是要分开。我不抱怨,也不难过,能够得到你的爱,而且全心全意的爱着我,那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但是我们之间有一道鸿沟,它宽阔无比又深不见底,无论如何是无法逾越的。我们不能走到一起,除了会有一些遗憾,我还是很开心的,请你不要将责怪加之于你妈妈身上,因为世界上除了妈妈,没有一个人会别无所求的为你着想。我们出生在一个世界,却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两条直线,永远也不会存在交点,只能各自无限延伸。”

  写道这里,她发出一生长叹,然后又写下去:

  “思原,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转让手机店去创业,不是我发现了一个好机会,而是为了代正波有自己的事业,我才决定如此的。幸运的是公司创办得十分成功,并且发展得小有规模,但是我又把它当成筹码抵押给李萱她妈妈了,以此做为代正波与李萱成婚的条件。这么做,我不后悔。在高中时,我经常被同学欺负,总是代正波帮我解围,我因此暗暗的喜欢他,直到他与李萱成为恋人,他在我心里便成了亲人,为他付出一切,我都心甘情愿。”

  坦白之后,她停下笔。这时,她想起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待:

  “思原,今天在堵车时,我提到敏敏,她是一个好女孩,手机店交给她,你大可放心,她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今晚,她住在我这里,明天我会让她去找你,当你收到她给你的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不要为我伤心,更不要来找我,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最后,她只写了一句话:

  “思原,我爱你!永别了!”

  写完这封信,时间已是深夜,她回到床上,安心她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有醒来,敏敏坐在床上注视着她,在内心深处,她把她当作姐姐。当她睁开眼睛,她便马上扑上去抱住她。

  “小月,”她请求说,“你可以做我的姐姐吗?”

  “当然,”施小月笑着说,“我就是你的姐姐。”

  “太好啦!太好啦!”敏敏欢快地大喊,她开心的不能自己。

  两个女孩结了亲。施小月起床给妹妹做了一顿简单而美味的早餐。吃过之后,敏敏带着一封信离去,施小月动手收拾行装,整理完毕,她向屋内望去最后一眼,把门关上。

  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敏敏来到李思原的办公大楼。走进公司,她被服务台的小姐拦住,并叫她在此等候。没过多久,王秘书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到来人妩媚的打扮,不禁一笑,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热情地寒喧几句,把她带到李总的办公室。

  “你是敏敏?”李思原问。

  说着,他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嗯,我是敏敏。”她轻声说,声音小的像一只鸽子叫。

  “小月昨天跟我说起你来着,”李思原说,“她说让你去打理圆月手机店,我同意了。既然你是小月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是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他伸出手去,并自我介绍,“我叫李思原,今年二十五岁,应该与你的年纪差不多。”

  从走进公司开始,敏敏的心脏一直扑咚扑咚乱跳。如此恢宏华丽的大楼,她从未见到过,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不免让她胆怯,尤其是走进办公室,这一段路上,所有中规中矩穿着打扮的员工更让她害怕。相比之下,她的胸口外露,裙子短小,不禁又多了一些羞愧,还有听到让她打理手机店一事,亦是让她大吃一惊。对于昨天晚上施小月告诉她的话,此刻,她完全理解了,但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李思原见她发呆,便问:

  “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很好。”敏敏结结巴巴地说。

  她刚回过神来,局促不安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李思原为了缓解她紧张的情绪,打趣说:

  “我以为你是不愿意替小月管理手机店呢,或是不愿意认识我。”

  “没,没有,我害怕。”敏敏实话实说。

  “不用怕,”李思原安慰说,“你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小月是你的亲人,我们同样是你的亲人。”

  说完,他微微一笑,叫来王秘书,让她把她带到手机店去走马上任。

  她们走出公司,敏敏想起手中的信还没有送出去,焦急地问王秘书怎么办。王秘书接过信,没有看到特别之处,便说她回来时会交给李总的,就没有多问。

  到达手机店,简单介绍一番,王秘的工作完成了,她马上赶回去交差。敏敏新官上任,对什么都不甚了解,但是她并不笨,连忙谦虚地向员工一一请教。这时,有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店铺,四处看过之后,站到她面前。

  “这家店铺现在是你说得算吗?”他问。

  “是的,这里的事情由我负责,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敏敏礼貌地说。

  “施小月与代正波是好朋友吧?”中年男人又问。

  李萱在酒吧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敏敏打电话给代正波的,她并没有忘却。

  “是的,您认识他们?”她问。

  “我与施小姐不只是认识,我们还是好朋友呢。”中年男人说,“看来你也是她的好朋友啊,她去管理公司,让你来打理店铺,她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他口中的公司,敏敏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面前这个男人眯着双眼,笑起来也是怪里怪气的,以她的经验判断,他不像什么好人。

  “先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转以转告施小月,让她与您联系。”她说。

  “我叫张强,但是不必联系了,我会去找她的。”张强说。

  说完,他扬长而去。敏敏没有察觉出他的来访的目的,等他走后,她继续与员工交谈。

  张强没有说谎,出门以后,他马上去找施小月了,只是见面的方式与众不同。他心中的仇恨如同一束火焰,越燃越剧烈,已经无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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