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房里的搪瓷碗,藏着半世纪的浪漫密码
凌晨四点,我摸黑往灶膛添了根柴。老伴在里屋均匀的鼾声里,那口豁了边的搪瓷碗还搁在窗台上,碗沿的裂纹里还嵌着去年冬天他包的饺子馅——那时他总说"裂纹是碗的皱纹,看着亲切"。
1978年结婚那天,他揣着全厂唯一的搪瓷碗来接我,碗底磕出的月牙痕,是他在车间扛钢锭时留下的。那时他总在夜班后偷跑回宿舍,用冷水洗完澡就往我厂门口跑,说怕我等急了。如今这碗跟着我们辗转六个城市,裂纹越攒越多,却始终盛着热气腾腾的日子。
去年他摔了髋骨,我在医院走廊听见护士议论:"现在哪有老夫妻还守着一起的?"我摸着口袋里他偷偷塞给我的润喉糖,想起他躺在病床上,硬要我帮他给孙子批改作文的模样。那些歪歪扭扭的批注旁,他总画个笑脸:"爷爷说,错字是小调皮,要轻轻戳它脑门。"
子女们总说我们"老古董"。大儿子婚礼那天,我们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坐主桌,儿媳小声嘀咕:"现在谁还穿这个?"我瞥见老伴偷偷把糖块塞进她手心,那是他年轻时走街串巷攒下的习惯。后来小儿子结婚,他非要给新人表演魔术——把两枚硬币变到我掌心,说这是"婚姻的密码"。
上个月整理旧物,翻出他藏了半辈子的日记本。1993年洪灾淹了老屋,他写:"芳子泡了三天水,还念叨给娃留件完好的校服。"2008年我乳腺癌手术,他记着:"她怕疼,我数了138次呼吸才敢碰她。"这些字迹被泪水晕开的纸页,比任何婚纱照都滚烫。
昨夜老伴突然哼起《喀秋莎》,我笑着往他嘴里塞了颗他最爱的山楂糕。阳台上的栀子花开了,那是他退休后每天侍弄的,花瓣落在他总念叨的搪瓷碗上。我忽然明白,那些子女觉得"土气"的日常,才是爱情最坚韧的铠甲——就像他劈了半辈子的柴,每道斧痕都刻着"与子偕老"的誓言。
晨光爬上窗台时,他迷迷糊糊嘟囔:"柴火够烧半年了。"我握着那碗裂纹纵横的搪瓷碗,把饺子馅揉得更香些。这碗盛过青春的热烈,也盛着暮年的温热,而我们,早已把柴米油盐熬成了爱情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