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原生

                Chapter  8

刘兰忙活完饭菜,一脑门子汗,脸上红彤彤的,,摸起来像出锅的炸馒头,可她顾不得料理,端起饭菜跨步走到母亲的房间。

“妈,起来吃点饭。”床上摆了个小桌,她抬手拍拍母亲的肩。

刘母期期艾艾叫唤,脸色比馊了的苦瓜还揪心,她睁大浑浊的眼,看了一眼懂事的女儿,像要交代后事,可那喉咙哭儿子丧哭崩了,只能咿咿呀呀鸡叫着火星语。

小卓上上的排骨应和着老太太,冒出丝丝缕缕“祖坟上的青烟”,刘兰用勺子慢悠悠搅着三鲜汤,翠青的汤水倒映了一张秀气的脸蛋,眼皮底下浓重的乌青几乎渗进了里面的血管,黑的再贵的眼霜也无济于事。

汤快要凉了,再不喝……就浪费了。她盛了一碗,放嘴边轻轻吹了吹,老太太咿呀两三声,她奇迹般听懂了外星语,“你那宝贝儿子死了!明天我去把人拉回来,总放在人警所多麻烦人家,拉回来刨个坑埋了。”

老太太瞬间疯疯癫癫叫唤,下一秒,她惨叫起来,滚烫的汤水顺着老东西的脸爬进她身体里,刘兰好像和她妈借了五十岁,笑出老巫婆的咯咯让人鸡皮疙瘩翻腾的阴笑。

也是这笑,彻底撕裂母病子孝的戏码。灯应景地全部阵亡,漆黑袭卷整栋楼。老太太从喉咙发出干涩的单音节:“你……”。这人怕是还没接受一直“乖顺”的女儿会变成这样,她咚一声,摔下了床。

一把老骨头震的地板内部分子运动,老太太咳出口痰,嘴里被塞进一块东西,她唾沫还没咽下去,本能地尝出那是块肉,挺辣挺好吃。

辣椒刺激了她那停工的破嗓子,鸭子叫似的:“你这个天杀的,贱骨头,白养的狗东西,当初就该弄死你。”老太太一看就是个嘴碎的长舌夫,一能说话了,各种粗俗的脏话往她女儿身上招呼,中间没有一丝中场休息时间。

刘兰一句没回,老太太摸到床头柜的手电筒,没用到两秒,活跟看见鬼似的甩了灯,枯竭的皱纹一颤一抖,,天杀的手里捧着个衣服,在唱歌谣。老东西硬是吓得没敢从地上爬起来,至亲死了,她也病的只剩上出下不进的气了。生命已经山穷水尽,所以她越是贪恋,越是怕死,越是想苟延残喘。

刘兰放下手里的孩子,不,衣服,一缕头发盖住她半张脸,她笑得阴森:“那肉好吃不,你亲生儿子爬进肚子了。

她抬起眼,身体和心从深不见底的深渊爬了上来,阴测测扫了一眼她那贪婪,无知,没人性的无知妇女,老不死的哆嗦发颤,服软求饶,眼里是从未有过惊惧。

太让人快意了,这种感觉,她像个瘾君子大字躺下来,面部狰狞活动开,原本秀气的脸此刻像爬了长长细细的藤蔓,要将人拽进十八炼狱里。吸口气,她便秘终于好了似的,舒爽长哦了一声。

另一边,郑卞传过来的邮件里官方式文体介绍了刘兰的生平经历。

女,汉族,23周岁。初中学历,目前就业于光泽娱乐,演员周娜的经纪人。

与家中关系和睦,每月会给家里寄钱,数额三到五千,懂事温顺的女儿,周围邻里经常夸赞。有一个男友,上个月不辛过世。心理上受不了突来的打击,去看了心理医生。

……

王桂珍失联了5小时。

王华亮本该阳光明媚为即将的升迁小小庆祝一下,可雷电暴风来得实在太迅猛。连带着把他肚里二根肠子生生劈了个爆香脆肠。他这是刨了谁家的祖坟呐!

愁归愁,王所还得快速想出应对之策,先是让人盯着刘兰家周围五公里范围所有的监控,再散消息,发现刘兰上报,人民币丰厚奖励。

可惜,白水镇村民有着至高无上的不爱财,当钱是屁精神。举报电话鸡屎都没一个,而监控,刘兰不知是飞升还是遁地了,反正大陆“容不下”那两只哺乳动物。

动机呢?

苏令看完郑卞发过来的邮件,以及王华亮心燥的机关枪语速鸟话。没有一个可以支撑弑父,弑手兄的动机。相反,除了学历低,她简直完美极了。

孝顺乖巧,聪明懂事。当红演员的王牌经纪人,收入颇丰。感情上,有个相爱的男友,但前不久因病去世。

她查过了,刘兰男友是肺癌,发病正常死亡。与刘家没任何关系,倒是她受不了打击,去看了心理医生。

等等!也许可以从心理问题上找一找,苏令找出刘兰所在心理诊所的电话,拔了过去。

也许有希望,电话在呼号中,发出嘟嘟的系统声,苏令心脏有节奏地顺着它上下起伏。五个小时,刘母的安全相当于红白线的爆破炸药,再找不到刘兰,红白线断开,自动开出绚烂的花朵,结束老太太的一生。

——

有多久了,彻夜不眠的夜晚那个要拽她下炼狱凄厉唤叫声,拖在身上多久了?

恨不得把耳朵砸烂,双眼戳瞎。第二天,它变成白的,就以为消失了,多放松啊!可这是假的,它在耍你,就算投不了胎,油锅刀山,灰飞烟灭,它拼尽全力也要让你痛不欲生。

谁让你对不起它!如蛛网的红血丝层层密密盘据了刘兰无神的眼睛,她举起斧头,刀背映着一个萎缩的女人,闭眼,她来不及躲,自欺性地闭上眼。

电话一阵忙音,这是第七遍了,苏令不死心,继续拨。这里是镇上刘兰的老家,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有个小院子,它兀自高洁,不同邋里邋遢的铁门为伍。特别干净,青石砖块铺地,大大小小的盆栽有序地三六五排。绒黄的菊花迎着突闯进来的异人,精神抖擞地抬起黄灿灿的菊脸。

场面有点让人瘳的慌,苏令乍一看,以为是准备丧事事仪。满院的菊花,新鲜的甚至让觉得娇艳,虽然它属阴,但她愣是狗眼出“喜庆圆满”,圆滚滚的水珠从叶子滑下,滴落在青石砖块上。

她随手没道德扯了一朵,捏在手里使劲搓揉,活像给它做个全身SPA,正捏到它的“肩颈部”,这货遭报应神慌慌乍了一下,兴许是花咬了手,她啊地惊叫一声。

“你怎么在这?”苏令炸起的毛缓缓落下,吐出一口气,瞪着没事喜欢背后拍人肩的陆瑜。

她问的屁话里用眼神夹带了一句,赶紧哪来的滚哪去。陆瑜奇迹地读懂,然后把它轻轻放下,表演“不好意思,我聋。”他把手里的密封文本递给她:“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心理诊所的号码是假的。这是资料,也许能帮到你。”

还真是骇人听闻的规定,留存假号码,他开的是见不得人的地下诊所吗,借着冶疗名号贩卖器官的那种。苏令觉得回去很有必要查一查。

他那家心理诊所至今没有倒闭真是佛祖保佑,苏令心里诽谤编绯无良医生,面上却挂起笑,对“热心公民”虚假感激一番,一目十行浏览过去。其他先不说,有段催眠冶疗的对话有些……让她奇怪。

医生:放松,吐口气,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刘兰:我害怕,楼层很高,我醒来往楼顶拼命跑。不是我的意识,可我停不下来,……“啊”!

医生:你掉下去了?

刘兰:差一点,有人救了我。她拉我上来,从空中……

月光稀疏地从繁密的枝叶散下来,陆瑜趁苏令凝神离她近了点,那张“要死不活”的无表情脸微微开裂,唇角不经意弯了,他心情愉悦:“男友离世,受不了打击,觉得精神恍惚,工作出神,不在状态。所以来接受心理疏导。这个借囗简直完全极了。”

苏令立马问:“借口?这么做的目的呢?做不在场证明或者制造无嫌疑都大费周章了。”

她完全不注意那条大尾巴狼快贴身上来了,想着线索,径自进入了房内。

大厅挂了幅观音大仙,蜘蛛网密密麻麻占据了灰不拉叽的墙壁,一只“加菲猫版”老鼠肉肥胆大地肆无忌惮从房门窜出又窜进,陆瑜拉起苏令僵直的身体,继续说:“是掩盖,她的心理障碍至少有十年了,现实与幻想经常混淆。甚至在大半的时间里,患者都留在幻想里。

他扔了个破扫把,老鼠心一梗,贼溜光速撤退。“不同于躲避现实的幻想性人格,她的幻想是被迫性地,而幻像多数是恐怖心惊。长期下来,造成神经哀弱,情绪偏激。而结果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再分裂出一新的人格。”

怕老鼠的苏令从他背后出来,拿出手机,拨了王华亮:“王所,是我,十年前,刘满国家里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比如灾难,死丧。

王所一把脑浆使劲搅了搅,回她:“大概是十二三年,,这老刘家,原本是有俩女儿的。有个小女儿,没满三岁的时候偷偷跑山里去,再也没下来过。当时找了挺久,就是真出了事,尸体也没找着。

破旧的土房有两个房间。苏令推开房门,木门吱呀一声,墙壁的涂鸦争先跳进眼睛。

扎羊角辨的小女孩神情痛苦,她手里拽着一只比她还大个的抱抱熊。周围鲜红的蔓陀罗咧开嘴角,食人花似的长着血盘大口围堵着小女孩。四面墙被密密麻麻的字包裹。

数不清的字只有一个词——赊罪。苏令手在墙上蹭了蹭,搁鼻子闻着,铁锈似的腥气钻进鼻尖,她来回大步走,泥土地面响起细徽的回声。——地面是空的,血迹还没干,她推开靠墙角的小矮桌,把上面几层厚的灰扫到边上。

是块正方形门板,苏令移开。一片深渊似的大洞回望她。大片的血腥气在飞场的尘土里横冲直撞,苏令屏息,撑着地面正想爬下去,陆瑜对她摇了摇头:“我先进去。”

确定下面没危险后,陆瑜将才她拉下来。他打开电筒,地洞里一览无余——四周大片红泥土地,地上是零零散散的陶瓷大缸。像腌鱼肉,咸菜用的,特别大。而血腥气的来源就是其中一个散出来的。

苏令掀开上面一层厚棉被,一大缸血红的液体泡着刘母,她一个头露出血水面,双目紧闭,画面感怪冲击,好在苏队见怪不怪,赶紧把人刨了出来。

老太太命大,还喘着热乎的气,苏令闻着怪臭的,胃开始翻腾,老太太一身血水,缓缓地睁开眼,活像是来索命的。

“啊!”她还惊着呢,见自个没成泡菜,吁了囗气,苏令确定她没大事了,这血也不是老太太身上的,急问:“刘兰呢?”

“杀千刀的……哎,杀……千”刘母往外蹦个字就得大喘一囗气,并且尽放些没有的屁,沟通着实鸡肋。苏令抓着她手,眼睛直逼她:“十三年前,你的小女儿,为什么会跑到山里去?”

她有种预感,刘兰的杀人动机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刘母浑浊的老眼忽然清明了不少,里头乌黑的云散开,惊愕和一丝惶恐流露了出来。但很快,她只是闭眼,掩盖住那点反常,“时间太长的,有点记不清了,我这脑子。”

她声音虚虚的,枯瘦干裂的手来回绞在一起。陆瑜沉声:“她为什么没有杀你,亲生女儿手刃了父亲与弟弟。你也本该在这被了结,她却改主意了,还被你伤了。”

他斜斜靠着红泥墙,姿势十分散漫,声音却带着压迫性,比苏令审人时更有威慑力。老太太脸色剧变,丈夫与儿子刺激了她脆弱的神经,她往地上用力淬了口唾沫。

“当初就该她死,可大师说甜甜年纪更小,不记事。死了耽搁不了投胎,找不上龙龙。”

老太太用力咳了几声,断断续续说出了当年因为儿子高烧不断,老两口愚昧无知又迷信地请了个“大师”。听他一通怪力乱论,女儿克儿子,阴盛导致阳衰。用所谓的“药方”亲手把三岁半大的女儿送到寒凉刺骨的破水塘底。

那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懵懂无知,正是跌跌伴伴在父母怀里任性撒娇的年纪,却荒唐地水塘走进阴冷的地底之渊。事至今日,老太太的眼里只有对大女儿无尽的怨恨,理所当然地毫无一丁点儿负罪感。

那件事太久了,再加上刘家当用各种方法掩盖,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刘家一口,可再厚中的墙壁,总是会漏风的。做了错事,报应两个字能把你拖地炼狱,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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