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斗在绸缎上划出月牙形的蒸汽,布料在我掌心发出细碎的呻吟。这是父亲留下的老式洗衣店,每天都有旧时光从纽扣缝里渗出来。
第五排衣架上总挂着件米色风衣。客人从未来取,却按时续费。衣襟的褶皱里藏着几粒银杏果,每次抖开都会滚落出不同的年份——去年是青柠香,今晨却裹着咸涩的海风。
隔壁花店的女孩常来送干枯的荷茎。她说这是时光的注脚,该别在回忆的领口。我们蹲在熨衣台边,看蒸汽裹挟着记忆粒子悬在空中。有的结成冰岛极光,有的碎成京都枫叶,更多的化作细雪簌簌落在她睫毛上。
暮色染红滚筒洗衣机时,风衣内袋突然滑出半张船票。泛黄的日期是下周三,墨水洇开的终点站叫"余烬港"。布纹里隐约浮出铅灰的船影,汽笛声惊醒了沉睡的樟脑丸,在玻璃罐里跳起圆舞曲。
今夜我多续了半小时营业。当熨斗第七次抚平那道特别的褶皱时,布料突然显出地图般的纹路。经纬线交织处,看见年轻的父亲正往新熨斗里灌入第一壶清水,蒸腾的白雾里站着穿米色风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