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丁和孙丙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一部美髯有了生活上的交集,更因为这部美髯,彼此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钱丁因为这部天下少有的美髯收获了一个美娇娘,而孙丙却失去了自己原本自在的日子、失去了自己生命中的挚爱,被一步步逼上了生活的绝路。
都说祸从口出,对于孙丙来说,他真想让时光倒流,让自己闭上嘴,不说那句话,不吃那盘猪头肉,让自己的好日子继续悠哉悠哉,自己那部可以跟关公媲美的好胡须也不会成为牺牲品被残忍拔光,自己还可以做着猫腔戏班子的班主,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逍遥自在。
任何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都会在意而自信,甚至虚荣,都以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当衙役李武在众乡亲面前唾沫横飞、半真半假地吹嘘自己和钱大老爷的铁关系,吹嘘钱大老爷那九百九十九根美胡须的时候,孙丙就说出了那句让他终生后悔的混账话。
钱丁不是普通人,官不大,但也代表着权威。也是有来历的,更不是一个草包县令。他是光绪癸未科进士,与后来名满天下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同榜。刘是二甲三十七名,他是二甲三十八名。在来到交通便利、物产丰富的高密县做县令之前,在两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已经做过了两任知县。
钱知县这一部好胡须,天然地带着五分官像,红脸膛焕发着光彩,目光如点漆,双眉如卧蚕,胡须根根如马尾,一亮相就赢得了县衙一众衙役的好感和敬仰。
下属对他的相貌是满意的,连乡亲们也被他的堂堂相貌和美丽胡须所折服。
而孙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戏班班主,居然敢辱骂大老爷的胡子,这还得了。权威是是什么,权威是让老百姓害怕和恐惧的的东西。雍正年间,一个人在皇陵附近拉屎,就被施了檀香刑,被绑在树上,整整三四天时间,生不如死,最终痛苦死去。
孙丙随口这一句胡咧咧,就把自己骂进了牢房。当他在大堂之上看见钱大老爷胡须的时候,也被折服,但作为男人,作为也拥有一部美胡须的他来说,心里自然也还是不服气。于是两人相约比赛,比赛看谁的胡须能够如水不漂,一插到底!
一个县令老爷,一个猫腔班主,像两个斗气的小男孩,定下誓约,若班主输了,就要自己动手,把胡子全部拔掉,从此不准蓄须。看来县令是有谱的,因为在他制定的游戏规则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输了的惩罚措施,否则自己要是输了,该多没面子。但孙班主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只能跟县令比赛,而且是在全县人的面前。
钱班主的自信也是有原因的,他曾认为自己的胡须是天下第一,因为他扮演《单刀会》里的关云长都不用戴髯口。有这样一部天赐的好胡须,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但是他错了,错在他不该口出狂言,错在他不该跟县令比赛,更错在即使他的胡须也是最好的, 在大牢里呆了几天之后,他的胡须也不够有气势了。这就是一场不公平、不对等的比赛。
眉娘本该向着自己的爹,如果她说赢得的是自己的爹,事情的结局是不是就会变了模样,整本书的结局是不是就得改写?但眉娘被自己心里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小店看到钱大老爷的时候,就被大老爷的风度所折服,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屠夫的小媳妇,即便被称为狗肉西施,她对面的这个大老爷也是自己高不可攀的。
但这一次,这一刻,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看到了一个没有穿官服的大老爷,如此平易可亲,她被老爷的风度深深吸引、不可自拔。她看到了爹对自己期望的双眼,但她的心里却只有大老爷的俊眼,她只能痛苦地说:“大老爷是赢家,俺爹是输家······”
爹的胡须没被拔光,因为大老爷在眉娘的求告之下,改变了主意,让钱丙留着胡须回去好好唱戏!
眉娘的爹生性风流,娶了貌美如花的人回来,也依然放荡着自己的生活,娘最后喝了鸦片。眉娘后来跟着爹的戏班子走南闯北,在舞台上演小孩,演小妖,扮小猫。
十八岁时的眉娘发育成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姑娘,只可惜娘死的早,没人给她裹足,天然的两只大脚,就成了她致命的缺陷。20岁的她嫁不出去,在那个年代就是老姑娘,她只好委屈地嫁给了屠夫赵小甲。
至此,这本书的三个关键人物,终于遇到了一起,因为一部胡须,在一个场景里一同出现。钱大老爷因为斗须成功,更因为宽容,被群众赞叹,出尽风头。而孙班主斗须失败,只好灰溜溜地回了戏班子,而眉娘的心则彻底留在了钱大老爷的身上,深深沦陷,日夜煎熬,心血熬干,无能为力。
直到爹在一个月光如金沙银粉的夜里来找她,她的相思病才彻底被打断。
爹脸上血迹斑斑,下巴上几根残存的胡须上沾着泥污,血不停地从下巴上往外渗着。爹被一个黑衣人袭击,黑衣人发出冷冷的笑声,面对孙丙的身份质问,用手将自己下巴上垂挂下来蓬松在胸前的那个黑布囊拖起来抖了抖,然后孙丙就被黑衣人一绺胡须、一绺胡须地薅干净,然后消失。
孙丙从疼痛中醒来,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但嘴里塞得满当当的石头蛋子,地上是一撮撮凌乱似水草的自己的胡须·····
他委屈,他愤怒,他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
他来找女儿眉娘,眉娘看到爹受的屈辱,她要给自己的爹报仇,她精心挑选了两条肥狗腿,煮出香喷喷的狗肉,然后梳头洗脸,搽官粉,抹胭脂,脱下旧衣裳换下新衣裳,鬓角上再插上一朵红绒花,挑了一把剔骨用的尖刀,藏在装狗肉的篮子底下,她要去给自己的亲爹报仇,亲爹再不济,也是自己的亲爹呀!
眉娘晕晕乎乎来到了衙门,稀里糊涂进了孙大老爷的房,然后四目相对,变成了一对神仙鸳鸯。
眉娘回来拉下脸,跟爹说:“爹,你胡说八道!钱大老爷是个书生,手软得如同棉胎,怎会是蒙面大盗?·····大老爷赏你五十两银子,让你回去解散戏班子,做个小买卖。”
于是,孙班主变成了孙记茶馆茶馆的孙掌柜,娶得一个小娇妻,生了一双儿女。小日子看起来很幸福。
但幸福来得快,去得似乎更快。媳妇带俩孩子去集市玩耍,这一去就惹下了祸端。两个德国技师看上小媳妇,当众调戏,孙掌柜愤怒之下,打死一个德国人。
钱大老爷象征性地来抓人,没抓到,就撤了。但德国人并没有善罢甘休,派来一群洋兵,都戴着饰有鸟毛的圆筒帽子,端着上有刺枪的瓦蓝色的快枪,对着他家的门窗啪啪地射击。媳妇衣服被剥光,被丢进了马桑河,两个孩子被用刺刀挑起来,也丢到了河里。
孙丙在哪?孙丙被大家劝着早已经躲了出去,他就躲在马桑河边的那棵最高的大树上,他亲眼看着,邻居被德国兵比赛着一枪一个杀了,房子被点了,妻子被侮辱、被丢进河里,孩子也被丢进河里。
孙丙这个血性汉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像一颗火球,飞到了对岸,但身体如同被绑在了树上,一动也动不了。
直到一切都结束,他的眼前一片血红,如被噩梦魇住,心中急如火烧,身体无法动弹。他竭尽全力挣扎着,终于,发出一声吼叫,身体解放,会动了。他努力往前扑,身体砸断树杈子,沉重地落在了柳树下柔软的沙地上。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孙丙会怎么做?眉娘又会做什么?钱大老爷是那个黑衣人吗?孙丙怎么又被抓起来成了朝廷的重犯呢?
以上就是《檀香刑》第91页到161页的内容。一个人的命运在很多时候似乎是由不得自己的,看似自己能做主,但又好像总被命运捉弄,看似自己拥有了别人羡慕的东西,美貌和才华,勇气和魄力,但也会被外在的偶然因素打乱,造成并不美好的悲惨结局。
眉娘爱上钱老爷,孙丙恨着钱老爷,一个是亲爹,一个是情人,这故事似乎在向着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假如眉娘没有美貌,假如孙丙和钱丁没有美髯,他们的命运还会有这样交集和惊心动魄的故事吗?
故事还在继续中,莫言文学带给我的震撼继续,今晚继续感受莫言小说的文字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