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会和别人讲自己大学期间在班主任办公室抹眼泪的故事。
好像大多数人都会对像“大学”、“办公室”、“抹眼泪”这类的词倍感兴趣,于是每当我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原本心不在焉的人就聚精会神了,原本刷手机的人也会抬起头来,甚至其他话题都会暂时搁置,仿佛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变成了考场最后时间的挂钟倒计时,滴答声格外入耳。
“因为大学老师的办公室往往都是单间,而且会有明窗,窗外就是我们校区的校内人工湖,人工湖周边是绿油油的草坪,所以往往只要在办公室里稍微安静一下,就能听到草坪上回荡着的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可是我永远都不是那个能心安理得躺在草坪上或者来回散步、有说有笑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呢?’没错,这句话就是让我流泪的原因。我无法控制的哭了,窗外的嬉笑声有多大,我的委屈就有多深。”
班主任知道我是个很上进的学生,也知道坚持一份上进应付出的闲暇时光。那时候的我为了高分,不但正常的课时一个不能落下,而且还要用其他非上课时间去学习、练习。我时常也会质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值得的——在阳光正好的时期与书本和孤独为伍。这样生活的时间越久,就越会不开心,不甘心,不服气。
心里的不满像是老式的人工抽水的井一样,需要不断地压,才能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班主任静静的听着我的抱怨,直到我不再补充什么,她对我说:“我小的时候一遇到刮风下雨天就特别开心!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利用狂风大作天气和小伙伴赛跑,那时候没有网络也没有掌上游戏机,现在想想还真挺原始的。于是顶着大风赛跑,成了我们那群孩子最喜欢干的事情,既神奇又刺激。当家里人说外面要起风了,我们这群孩子就不约而同的聚到一块,开始找风向、预备跑。跑的时候还喜欢张大嘴大呼小叫,有时候风会陡然增大,风一大就会定住人的姿势,还有的孩子会顺着风走啊、跑啊,有风在背后推着,人微微向后仰也不会摔倒。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出丑的样子哈哈大笑,还有比较有胆量的,会在刮风的时候把家里的自行车推出来骑给我们看,那时候我们还没自行车高,可谁都不觉得害怕,看着顶风骑车的孩子想现在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用力踩着踏板却丝毫未动的样子,我们各个都捧腹大笑!哪怕当事人摔倒了,彼此也一样开心不已,并不觉得难过。你知道吗?这种事情有趣是有趣,却又很危险,每次都少不了家里人的一顿收拾。
这是个很简单的自然规律——迎风而往的人会倍感阻力,不过后退、踌躇不前不会。向上攀登的人会大汗淋漓,但是停留、拾阶而下不会。游弋疆场的战士常常是白天紧张,夜晚会惊醒,吃不饱,穿不暖,睡眠不足,也常常旧伤复发,新病旧疾如影随形。可是贪生怕死,孤陋浅薄,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人不会——他们在抗争之前就败下阵来,过上苟且偷生的日子。这难道就意味着人只要志存高远就会比鼠目寸光要承担更多的痛苦吗?还是说不是这样,只是迎难而上的当事人自己心智不统一、意志不坚定而已?
如果灵魂不能支配身体,或者身体无法说服灵活,那么不统一的二者关系就会使人心里矛盾重重,而灵与肉之间也会彼此斗争,互相内耗。”
班主任继续递纸巾给我,此时我的内心已再无波澜,却下意识的接了递过来的纸巾。
“谁都奋斗过,也都困惑过。这个过程如果不能坚定自己的意志,就会惶惶不可终日——追求的过程就不开心,得到了也不会感到开心,再度失去的时候倒是更不开心了。这种心态下哪怕得到了什么东西,最终也将失去,变得一无所有。你说呢?”
“可是我们只能这样啊!得失之间都不开心的话,既然规律如此,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我们不必强求得到什么后就能如何如何开心,而应该明白‘失去’会带来什么。按照这个方向去思考趋势,你就会知道世间最遗憾的画面便是——往事历历在目,而自己已回天乏术。而世间核心的道理,却是一句言简意赅的‘活在当下’。”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因为自己不能到草坪上优哉游哉而感到不悦了,因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给自己留有“往事历历在目”的遗憾,而且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活在对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