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开西北的第一个半年,也是在遥远的西南,与母亲相依为伴的第一个半年。
我很快适应了当地的生活,融入全新的集体,感受一座新城市迸发的力量。
当然,我也学会了满口的地方话。
终于到了半学期末,迎来了久违的寒假,也预示着过年即将来临。
我心中期待着曾经过年的情景:
一大家人聚集在吐市的二姨家,摆上一大桌子菜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以我为大哥的兄弟姐妹,在房间里嘻笑打闹,一起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最重要的当然是可以收到压岁钱。
外婆端坐在沙发正中央,两边坐着自己的儿女,我们这些孙子辈为了挣得压岁钱,就必须有所表示。
大人们就开始鼓励我们行动。
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向外婆拜年,每人说一段祝福的话,不能重复。
祝福完毕,大人们就会轮流给我们递上红包,多则一百,少则五十。
金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气氛。
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憧憬,踏上返回的列车。
绿皮列车的卧铺车厢从此刻开始,伴随着我的学生时代。
长达三天三夜的旅途,也成了家常便饭。
上车时的稀奇,乘车时的憋闷,下车时疲惫,以及父亲期盼的眼神,循环往复。
列车从阴云密布的四川盆地,翻越艰险的秦岭屏障,穿过一望无际的隔壁沙漠,再次来到那个偏远的七化小镇。
天高云淡,辽阔无边,唯独让人难以忍受的便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
大雪覆盖了整个戈壁滩,倔强的骆驼草,硬着寒风,瑟瑟发抖。
列车在进站前就已经通报了具体时间,停靠时间依旧是两分钟。
当七化医院的白墙映入眼帘的时候,母亲却坐不住了,我也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母亲趴在窗口,望着这个熟悉的地方。
行李早已收拾完毕,母亲拉着我走到车门口。
透过玻璃,那些简陋的平房飞瞬即逝 其中就有我们生活过得那间。
列车开始减速,我看见身穿军装的身影,紧随着列车跑动,包含着思念。
当列车门打开的时候,父亲已经站在门口了。
父亲一步跨上来,将所有行李递给站台上的士兵。
我们跟着下车,士兵早已消失在远处的出口。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我紧缩脖子,闭上眼睛,脸皮像被刀割一样疼。
但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才是家的感觉。
父亲笑着和母亲说话,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她们两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身旁的列车缓缓开动。
等到列车驶出站台的时候,远方出现了一片洁白的世界,那也是我心里向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