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屋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小空间】

大雨下了一整夜。雷声轰隆着在头顶炸响,狂风呼啸,似乎要将屋顶掀开,让后屋藏匿的人再无庇护之所。天亮了,雨还在无休止地下着,远处维斯特钟楼的钟声响起,整整六下,久久地回荡在雨里。钟声裹挟在雨声里似乎变得更加响亮,一下一下敲击在每一个或睡着或醒着的人的心底。后屋的居民们毫不迟疑地起床,各自忙碌——收起折叠床,放好餐椅,按顺序下楼盥洗、上厕所、洗夜壶,准备早餐,在库房工人来开启大门之前,关闭通往后屋的入口,尽可能安静地待在楼上等时间流逝。下雨天的好处是动静稍微大一点也没关系,雨声是最天然的掩护。

早餐是桶装羽衣甘蓝杂烩,冒着一股臭鸡蛋混合着防腐剂的味道,不知放了多少年,大家都捏着鼻子勉强吃了几口,为他们提供蔬菜的地下供应商被抓了,后屋的蔬菜储备即将告急,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吃过早餐,安妮拿着日记本爬上阁楼。她喜欢待在阁楼里,那里有很多米普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而且由于阁楼太过狭窄,大人们很少会上去,除了彼得。而彼得,是安妮在后屋唯一能够谈心的朋友,也许还会发展成恋人,只是,在这特殊的时期,任何太过于深入的感情最终都会成为枷锁,包括父母,姐妹,爱人,安妮并不想期待太多。

安妮俯身穿过阁楼门,发现彼得已经在那里了,如往常一样,拿着一本法语语法书在看。彼得正在学法语。安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很快隐去,略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有些泛黄的白色连衣裙,短了一大截,只能将将遮住膝盖,还好鞋子很漂亮,是米普一年前买给安妮的生日礼物,紫红色麂皮,大坡跟,用以替换她那双在黑市上买的只穿了一个星期就坏掉的草凉鞋——尽管如此,安妮也穿了大半年,这年头,要买到一双合适的鞋可不容易,大多数鞋匠不再接待主顾,因为很可能在鞋子还没做好时就丢了。安妮有些不自在地用左手扯了扯裙摆,弯着腰走到窗边,蹲坐下来,小心地将裙角掖好,露出修长的小腿和漂亮的鞋子,摊开日记本放在大腿上,余光瞟了一眼彼得,发现他正抬起头看过来。安妮假装没看见,低头拧开钢笔笔帽。她总是这样,一方面想跟彼得单独待在一起,想跟他畅聊自己的心事,一方面又端着矜持,希望彼得能更主动一点。安妮握着钢笔,又瞟了一眼彼得,发现他已经聚精会神看着书,再没有注意她这边,她撇撇嘴,在日记本上写起来。

1944年8月4日 星期五 大雨

亲爱的吉蒂:

这几天我仍然被“那串矛盾”裹挟着,心事重重,在昨晚的那场大雨里,几乎整夜无眠,所以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想要向你诉说。

昨晚我们正在吃晚饭——每人一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土豆,第一道雷声响起,房子发出很大的轰隆声,我们都以为是轰炸又来了,但没有听到任何空袭警报,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大家动作迅速地跑到了过道里。我照例拿着我的“逃难包”,这会使我更有安全感,尽管你知道的,我更想抓住爸爸的手臂,但是我得更勇敢一点,好向妈妈证明我不再是一个淘气调皮的小孩子,这也是我内心的矛盾所在。很快,彼得从阁楼下来,告诉我们没有空袭,是雷声,因为他透过窗户看见闪电了。彼得话音刚落,雨水就哗啦啦落下来了。虚惊一场,但我们都没有了继续吃晚饭的胃口,匆匆收拾好餐桌,开始睡觉前的准备工作——挪椅子,拉床,铺褥子、床单,摊开被子,拿出枕头。我睡在那张不到一米五的小睡椅上,脚搁在用来加长的餐椅上,听着屋顶上时不时落下的雷声还有杜赛尔此起彼伏的鼾声,久久无法入睡。我不得不继续服用缬草剂,随后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每一刻钟准时响起的维斯特钟楼的钟声,告诉我时间在流逝,黎明即将到来。在朦胧的光影中,我又看到奶奶向我走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的笑容,伸出手臂拥抱我。奶奶从来不会丢下我,不管我有多淘气都会护着我,但是,我不敢说奶奶真的了解我,就像我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她。她爱我,我也爱她,这毋庸置疑,但是爱就够了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爱着,却还是会觉得寂寞呢?

写到这里,安妮抬头看着彼得。她和彼得几乎无话不谈,还探讨过关于性的话题,当然是科普层面的,但是安妮仍然觉得彼得不够了解她,或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她。似是感受到了安妮的注视,彼得合上书,带着疑惑的眼神望过来,安妮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是后屋的开心果,作为年龄最小的藏匿者,她可以表现得没心没肺,怎样调皮捣蛋都合情合理,这对于后屋大人们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的关系起到很好的调节作用。的确,在藏匿进后屋之前,安妮是一个活泼开朗并且不服从管教的孩子,还有一个外号叫“话匣子”,和她的姐姐玛格特截然相反,玛格特安静懂事聪明又善解人意。但是,这也意味着,安妮成为了众矢之的,特别是妈妈,总会拿她跟玛格特比较,最后总会加上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事呢?一个月前,安妮度过了十五岁生日,这是她在后屋度过的第二个生日,安妮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懂事了,她有了心事,变得多愁善感,不再只是无忧无虑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愿意称自己为少女。可是,她不能在其他人,尤其是大人面前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能隐藏起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变得越来越沉默,这些都是困扰着安妮的矛盾。

彼得微微一笑作为回应,继续低头看书,安妮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写日记。

我想,我的寂寞有一部分是因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好朋友,我在藏匿前的日记里给你讲过我的学习和生活,我有那么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一起讨论电影明星,我们一起在大自然里奔跑嬉闹,还有好几个爱慕我的男同学,给我塞过礼物。我期待着战后的生活,不管怎样也比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能低声交谈和轻轻走动、食物越来越越匮乏、争吵越来越频繁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自由。好消息是,登陆进展顺利,这几天收音机里的消息都足够振奋人心,我们相信,离开后屋,拥抱阳光和大自然的时刻就要到来,我们终将登陆我们期待的自由王国,那时我就可以和彼得敞开心扉,去畅想属于我和他的未来,能够真正实现的未来。

我的很多愿望也都能实现了,比如,只跟你提过的,我要当一名作家,写很多的小说和诗,还要出一本叫《后屋》的书。我要勇敢地乐观地好好活下去,在我死后也继续活着。

今天就此搁笔,明天见。

安妮•弗兰克

写完最后一个字,安妮关上日记本,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脚,透过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在后屋打发时间的方式太少了,安妮只有沉浸在阅读和写作里才能安静待着,忘记时间的流逝,由于房间里的光线太暗,她的视力下降得厉害,早就该戴眼镜了,但是作为藏匿者,是没办法出门的。安妮只能听从爸爸的建议,尽可能多地望望远方,但收效甚微。哪有什么远方可望呢?窗帘没法打开,只能掀起一角,像个偷窥者审视窗外的世界。安妮只能透过邻居的屋顶,看着若隐若现的普林森运河,想象着在更远处阿姆斯特丹港口,是否有轮船停靠。安妮直望得眼睛发胀,也没能望见什么,正想收回视线,看见大街上走着两个人,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和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下这么大的雨还在大街上行走的人并不多见,安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两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每人背着一个书包拎着一个购物袋,而他们胸前佩戴的那颗黄色六角星,鲜艳明亮醒目的黄色六角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和藏匿在后屋里的人一样,都是犹太人。佩戴这颗星星的人,不能骑自行车上路,不能乘坐电车、汽车等交通工具,甚至私人汽车也不能开,因为他们必须被监管,被限制自由,不允许轻易离开。安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空荡荡的,藏匿进后屋后,她就毫不犹豫取下六角星,本想烧掉,被爸爸制止了,爸爸什么也没说,安妮从爸爸复杂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内心:我们不可能藏匿一辈子,等我们出去的时候也许还会需要它。于是,安妮收起星星,放在了逃难包里。

彼得看到安妮久久没有离开窗前,凑过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窗帘开的缝隙很小,俩人的头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没有人注意,他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里。两年前,准确地说是两年零一个月前,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倾盆大雨,也是天刚亮的清晨,他们和爸爸妈妈也像雨中的俩人,拿着塞满东西的书包和购物袋,假装去上学和上班。他们低着头,不去看其他人望着他们胸前星星的同情、遗憾或是鄙夷的眼神。他们穿过大雨,到达普林森运河街263号,走进这栋在运河边上的老房子,穿过老房子长长的过道,登上木头楼梯,上楼进入后屋,从此之后,他们一直待在这个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安全岛,再没有离开过。

街道上一阵喧哗声响起,两个突然冲出来的盖世太保拦住了男子和女孩,粗鲁地打开他们的书包和购物袋,把里面的东西胡乱扔在雨中。盖世太保怒吼着要他们解释那些与工作和学习无关的居家物品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质问他们是不是要逃走,要逃到哪里。男子无力而苍白地解释着,女孩躲在男子身后瑟瑟发抖,随后,盖世太保毫不留情地押走了俩人,片刻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大街和满地被踩在泥里的衣物和书本。

彼得拉着浑身僵硬的安妮离开窗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安妮回过神来,问彼得,他们会不会被装在运牲口的车厢里送到维斯特博克,还是会被装在货船上离开荷兰送往奥斯威辛。彼得摇摇头没有回答。俩人安静地对视着,彼得想拥抱安妮给她安全感,他知道不管安妮表现得多么坚强勇敢,她都需要得到更多的爱和保护。彼得犹豫着,最终,只伸出手把安妮额间的乱发抚平。局势虽然看起来在好转,但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出去后要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是未知,他不能给安妮太多希望,以免希望落空。安妮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样的苦难,荷兰以及其他国家时刻都在上演,她除了沮丧和难过什么也做不了。无数人在这样艰难的时期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个结果,有些人会等来新生,有些人等来的只能是死亡,而生和死的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上。安妮平复好心情,告诉彼得她没事,若无其事地从角落里拿出一本书,书名叫《森林永远歌唱》,一本很美的书,也充满着奇特,安妮快要看完了。看书总是能让人安静下来,安妮很快便沉浸在书中美妙的世界里,忘记了一切,不再有烦恼,不再有忧愁,也不再心生恐惧,直到弗兰克夫人到阁楼来,让彼得和安妮从阁楼储藏食物的角落里选一些土豆下楼,该准备午餐了。

彼得从装土豆的筐里仔细挑选着,尽量把大的和好的留下,安妮接过彼得递过来的土豆放进篮子里。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把篮子放在客厅中央,彼得去打了一盆水,玛格特拿了几张旧报纸放土豆皮,安妮从架子上取下小刀,三人合作默契地开始削土豆皮。由于食物储备紧张,伙食量减少,以前削土豆的活得后屋所有人一起来,除了范丹太太,她只负责做饭。现在,三个孩子削土豆皮,范丹太太和范丹先生永远在屋里低声争论着什么。弗兰克先生在处理工作,当然是以克莱曼的名义,他在藏匿计划开始之前就让克莱曼接管了公司,而他们一家对外宣称的是到马斯特里赫特投靠弗兰克先生的高级军官朋友,随后从那经比利时到瑞士去了。弗兰克太太坐在活动床上缝衣服,她似乎有缝补不完的衣服。杜赛尔在写信,他给妻子写信,也频繁给其他人写信,这会让后屋有暴露的风险,让所有人遭受生命危险,所有人都提出了抗议,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不过,幸好有杜塞尔这位牙医在,后屋所有人的牙齿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午餐做好了,由范丹太太分发食物——煎烂土豆和半生不熟的水煮菠菜。范丹太太挑出较大的和成色较好的土豆放进范丹先生的盘子里,让范丹先生先尝上一口。范丹先生品尝着土豆,似乎在品味法式大餐,一会点头一会摇头,随后大篇长论地说哪里焦了哪里淡了,最后得出结论,味道还不错。随后,范丹太太继续挑出最好的土豆放进她和彼得的盘子里,把剩下的土豆推到弗兰克一家和杜塞尔面前。范丹太太总是说,她是后屋最勤劳的人,理应享用最好的食物。安妮在心里对此嗤之以鼻,后屋每一个人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只不过范丹太太负责做饭,似乎就成了功劳最大的人了,这是不公平的。但是,她的意见不重要,也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杜塞尔什么都不说,只管往自己的盘子里拿食物,不管好坏,他的饭量很大。相比之下,玛格特的饭量就很小,而且她只吃蔬菜和水果,所以她只拨了一点菠菜在自己盘子里,随后一言不发地吃起来。接着是安妮,她在盘子里挑来挑去,挑出几个还勉强能入口的土豆,怒气冲冲地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范丹一家,刀叉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弗兰克太太用眼神止住了安妮的怒火,看着剩下的少得可怜的土豆,选了几个放在自己盘子里。弗兰克先生总是最后一个拿食物,他会看看其他人分得多少,把食物匀出去,有时候自己什么也不吃。餐桌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他们不再像刚住进后屋时还在进餐时说说笑笑,那时食物充足,那时他们以为战争最多几个月就会结束,他们也就能恢复自由,而现在,不管是谁,一旦开口,总会引出其他人的不满,在狭小的空间里朝夕相对两年的各种矛盾,一触即发而不可收拾。现在后屋完全就是一个悲惨世界,失去自由,失去沟通,失去理解,失去关爱,除了还活着,没有任何感情地活着。安妮有时候都想,冲出后屋,去痛快地淋一场雨,去踩在泥浆里大吼大叫,去拥抱外面虽然危险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吃过午餐,弗兰克夫人负责洗碗拖地,其他人收拾好餐桌,准备午休。午休时间,楼下知道他们藏匿在后屋的朋友会上来,那时库房工人都不在,楼里相对安全,楼上的人也能下楼上厕所。只有米普上楼来,克莱曼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一直在家休养,战时医院病床紧张,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米普跟安妮打了个招呼,问她有没有被昨晚的雷声吓到,安妮吐了吐舌头,凑过去,打听外面世界的各种新鲜事。收音机里永远只有战争的消息和各种激扬的鼓励标语,安妮想知道更多更真实和贴近的事情。玛格特也坐到了米普旁边,而彼得坐在桌子另一边,竖起耳朵听着。米普给安妮看她新剪的发型,她周末要去参加表妹的婚礼,特意剪的。安妮对此羡慕不已,作为藏匿者,他们只能自己理发,可以想见发型有多糟糕。还有,参加婚礼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想着婚礼上的各种甜点,安妮就忍不住吞口水。米普答应会想办法带走几块糕点给安妮送过来,还说有办法弄到新鲜水果,周一上班就拿上来。范丹太太走过来,拿出一个购物清单,让米普带这带那,米普面露微笑地听着,不时朝安妮眨眨眼。安妮接收到了她的讯息,为了不让范丹太太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最好的办法是安静听她说完后点头说好,这样她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范丹太太那个长长的购物清单还没有念完,楼下突然响起很不寻常的声音,那声音又大又刺耳,好像有人在暴力推门。安妮的心猛地乱跳起来,她抓紧椅子扶手,脸色发白,冷汗一颗颗往下掉,肚子也很合时宜地绞痛起来,她想极力掩盖内心的恐惧,身体却不受控制。后屋其他人也都听到动静走到客厅来,弗兰克太太双手用力按住安妮的身体,想止住她的颤抖。弗兰克先生问米普有没有关好通往后屋的入口,那个入口在办公室的一个书架后面,不容易发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大家都暂时松了一口气。范丹先生惊慌失措,胡乱走动,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范丹太太则一言不发,紧紧握着那张购物清单,仿佛那是一张能够摆脱厄运的护身符。杜塞尔返身回到屋里,翻找着什么,也许是他藏起来的那些零食。彼得问,会不会是之前来过好几次的小偷,弗兰克先生回答说小偷不会在大中午行窃,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其他无所顾忌的人。思虑到此,弗兰克先生指挥其他人按照紧急情况避险规则躲到后屋藏匿处,那是一个用转柜隔离起来的小空间,后屋的八个人勉强能躲进去,转柜关上后和旁边的柜子严丝合缝,不容易被发现。

弗兰克先生帮助米普从窗户离开后屋,嘱咐米普暂时不要回楼里,也许那些人找不到通往后屋的入口就会离开。米普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如果后屋被发现,她以及克莱曼还有公司其他知道后屋藏匿者的人,都会受到牵连,也许不会被枪毙或是送往集中营,但免不了进监狱,里面的黑暗光想着就让人瑟瑟发抖。米普有些后悔上楼来,她应该守在楼下办公室,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说些好话或是塞点钱让他们离开。弗兰克感受到了米普的情绪,他安抚着米普,告诉她,如果后屋入口被发现,她一口咬定这里只是公司员工午休的地方,即使其他人被找到,她也要坚定地说不知情。随后,弗兰克也进入藏匿处,将转柜牢牢关上。

后屋的八个人此时在藏匿处紧紧靠在一起,他们尽量压制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放缓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安妮个子最矮,挤在最里面,手上拿着她的逃难包和日记本,彼得和玛格特紧挨着安妮,接着是范丹先生和范丹太太,他们紧挨着彼得,范丹太太脚边是她的夜壶,弗兰克太太靠着玛格特,伸手抓着安妮的肩膀,杜塞尔双手紧握立在正中,弗兰克先生在最前面,全神贯注聆听着柜子外的动静。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像是在暴力拆解屋内的一切设施。随后,通往后屋的门被打开,一长串爬楼梯的脚步声响起,藏匿处的八人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彼得摸索着紧紧牵起了安妮冰冷的手,其他人也都紧握住旁边人的手,此时此地,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脚步声从屋子的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咒骂声,随后又是一阵暴力拆解,他们很快会发现并劈开这个转柜。这一刻,空气仿佛已经完全凝固了,时间似乎也静止不动,只有八人的心跳声在证明他们还活着。如果说后屋是漆黑大海包围的一个小岛,在小岛范围内,岛上生活的八人都是安全的。但是大海在翻腾,海平面在提升,小岛的安全圈在收缩,范围越来越小。及至此时此刻,危险和黑暗在不断迫近,一点点吞噬着小岛,任凭岛上的人如何挣扎,也无计可施,他们无处可逃。

“咚——”

维斯特钟楼的钟声响起。

“啪!”

转柜被劈开,藏匿处的八人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十几个盖世太保面前。盖世太保们兴奋地怒吼着冲上去。八人已避无可避,却仍不想束手就擒,即使知道垂死挣扎无用,也想最后为了自由向命运抗争。混乱中,安妮惦记着她的日记本,她不能让日记本落入警察手中,里面有太多证据证明那些善良美好的人帮助他们藏匿于此。她趁乱将日记本扔进了被砸坏的转柜缝隙里。日记本翻开到了最后一页,永远停在了那一句:“今天就此搁笔,明天见。”

(完)

注:故事背景和人物取自《安妮日记》,安妮的日记只写到1944年8月1日,1944年8月4日,后屋藏匿的八人被盖世太保逮捕,随后被送往了不同的集中营。笔者根据书中的内容和人物,想象了1944年8月4日那天的场景,写成此文,除故事背景和人物外,其余均为虚构。谨以此文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9周年。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牢记历史,勿忘国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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