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哪里不知她母亲秉性愚蠢且牛性,最没主见的。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原本心疼父母的心也冷了几分。逐冷笑道:“大哥那样的人油锅里的钱都想弄来使唤。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先前借了你们多少可还过?打量我不知道呢。知道的只说他两个诓了我给你们的银子和衣服去。不知道的,只说我两个轻狂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连亲生父母也见死不救。母亲这样做,置我俩个何地?”一席话问得她父亲哑口无言,她母亲还小声辩道:“你如今有了,帮你哥哥也是应该的”张父怕她再说出不堪的话来气走女儿女婿,从此自己两个更是无依无靠。不由气得拿起枕头向她砸去,大怒:“住囗。”病得久了,手上无力。那枕头刚砸到杨氏面前就掉在了地上。杨氏见他盛怒,也知说错了话,忙收了话头。
张氏怕她父亲再气出个好歹来,便也不好再继续追究。这时,郑钱请的村里的老大夫也到了。张氏忙张罗着给他挂了红,吃了茶,这才请到二老的房中来。细细问诊后,说是风寒,又兼年迈体弱,没有及时治疗,这才病倒。开了单子便走了。郑钱付了他一锭银子,请他日日来诊治,若银钱不够他再续上。那大夫接了银子便走了,叫他孙子亲自抓了药来。
这里张氏便委托了隔壁的婆子,许了她银子,请她照顾父母一家子。郑钱想得长远,便把原本给他丈人的几匹布和年节,分送给了村里的族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跟他们说了他岳父岳母的事。众人无不赞他,都说这是最好不过的。
在他岳父家歇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去了石头村拜几位本家的年。走之前让他岳父岳母好好考虑是否跟他们一起过活,说过完节再过来看他们。
拜完本家的年,送了年节。又跟郑梁通了气。这才回县城来。
回到家里,只见到满院子的雪人。郑河和小茶花可欢喜了。吵着要和姐姐一起堆着玩。杏仙便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堆雪人。堆着堆着,三姊弟就打起了雪仗。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不断。郑钱站在阶矶,看着孩子们嘻笑玩乐。在岳父家积赞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了笑容。张氏看着三人头上身上全是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快来屋里烤火,别冻病了。”几人玩的兴起。哪个肯听她的。郑钱哈哈大笑道:“无防。冻不着。”张氏嗔怪道:“你就宠吧。”
这一日,郑钱正在家中闷坐。忽听院门囗有喧闹声。逐叫他婆娘去看。张氏起身去了,不一会儿笑逐颜开的回来道:“是本家的几个兄长一齐来拜年了。”喜得郑钱忙拄了双拐去院中迎接。果然见郑梁和他本家几个亲近的兄弟携着妻儿一路十几个人都来了。
张氏和女儿忙张罗了果盘和各色干果炒货,斟了酒,请他们入了席,放炮挂红。又给了每个小孩十个铜板的红封。
众人都道,还以为走错了地,说一路问过来的。众人都知道他在县城买了房,原想着在最边沿地界买个五间青砖瓦房也已经很是不错了。想不到竟在这样的地界买了这么大一处宅院。
郑钱笑着带领众人在院子里四处转悠。张氏则和杏仙郑河在厨房张罗饭菜。
众人四处看看,惊叹不已。只见院子里月季,山茶花正争相怒放,分外养眼。后院的一小块菜地也是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又堆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雪人,孩子们见了,哪个不喜欢。院子里屋子里都收拾得十分干净利索。女人们进了厨房,见了灶和洗浴室,更是惊奇,羡慕得不得了。
饭菜做得十分丰盛。满满十二个菜。那些菜式他们又哪里吃过。个个吃得舌头都差点吞了去。郑钱又不住的劝酒。张氏亲自斟酒。盛情难却,况他家自制的米酒甜濡可口,觥筹交错,不觉便喝得都有些多了。
张氏和众女眷一起铺了床。及至见了那被褥,那些妇人又是一番赞叹。服伺各自的男人洗漱后,扶他们上床睡了。几个女人又围在一起亲切地说着话。见孩子们都有了困意,便也洗洗睡了。
第二日早晨,张氏和女儿又重新张罗了十二个菜。请大家吃了。众人便起身告辞。张氏又每户送了一点腊肠,几样干果。又把昨晚上和今天早上的剩菜分成几份全打包了,每户一份。郑钱一家把众人送出街巷老远,这才回身关了院门。
众人坐了村里的两辆牛车回去,手里又都是大包小包。十分欢喜。个个感念郑钱一家热情好客,礼数周到。如今有了也并没有瞧不起贫贱之交的兄弟。
转眼到了十五这一日,街市上的花灯摆得如长龙。热闹非凡。张氏锁了院门,一家子也出去玩耍了一会子才回来。
回来时经过前面巷子那座高大气派的宅院时,却见几辆豪华的马车鱼贯而出。一家子忙避到一旁,远远的瞧着。
春寒乍冷,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卷起了车帘的一角,杏仙偶然惊鸿一瞥,坐在马车里的那个眉目如画,超尘脱俗的少年可不就是那一个么。
夜里,张氏对丈夫是百般温柔。郑钱知道她的心事。一翻云雨之后,搂着妻子道:“当年只剩我一人一囗,穷得叮当响。岳父守信将你嫁给我。我一直感念岳父的恩德。如今岳父年迈,身体又不好。我们过得好了,理应接过来尽孝。”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你大兄大嫂那对混人难缠,且看明日如何。”
第二日,刚开城门,郑钱就雇了牛车出了城门,直奔他岳父家去。杏仙不放心便也跟去了。于是一家子都去了。
到了他岳父家,见他岳父岳母病已好得差不多了。便跟他两个商量接他两个去养老,两个侄子侄女也一并带去养活。两个老人岂有不愿意的。
郑钱道:“接你们去养老,我们是很愿意的。须得请族长说道说道才好。”张父也知他的顾虑。道:“要得要得,你考虑得很好。”于是请来了族长和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郑梁也来了。又让人去请张大一家老小。
于是,小小的祠堂挤了一屋子人。祠堂外面也里三层外三屋子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张大正想着如何咬上郑钱一家,谁知初二便听到风声说要接父母养老。又减轻了他的负担,又可借机要钱,有这两样好处,哪有不愿意的。虽然他一天也没赡养老人。但如此一来,他不孝的名声是洗白了。朱氏也跟他打的一样的算盘。夫妻两个早已商量好了,只等郑钱接去。他俩个自有办法让他吐出钱来。
到了祠堂,族长果然与他说这件事,问他愿不愿意。他两个点头如捣算,直说愿意。
郑钱道:“愿意就好。为了以后能各自平安度日,少生事端。囗说无凭,纸吃了墨,立个字据,方保无忧”又笑道:“我这是先小人后君子。”
一旁的郑梁也准备好了笔墨,只等着录写。郑钱道:“我接岳父岳母去养老,却有几个要求必须先说明。其一,大舅子一家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滋扰我家,也不必来往。其二,我怎么赡养两个老人,大舅子一家任何人不许置喙。其三,大舅子一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向我等勒索钱财。其四,岳父岳母若是打着孝道的名义向我等要财要物去填补你儿子。我却是不肯的。若是有这个心,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是现在口中说好以后又故伎重犯的。我就请您哪来的就回哪去。”说完意有所指的望着他岳母。他岳母羞的老脸通红。如被人剥得赤条条。她的心里何尝没有存这个意念。女儿过得好了,儿子日子却不好过。女儿再亲,终究亲不过儿子。
张大已气得暴跳如雷,冷笑道:“如今你发达了,自然不愿搭理我这个穷亲戚。你婆姨是我亲妹子。斩不断的血缘。岂是你说不来往就不来往的?再说,你接了我父母侄子侄女去。万一有个好歹,我不与你说找谁说?真真可笑至极。”
朱氏也搭腔道:“就是,万一你卖了换钱呢?万一你虐待两个老人呢?难道叫我们装死人。”
郑钱冷笑道:“亲妹子。当年你诓骗她差点把她卖入青楼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她是你亲妹子?这可是你自己说了,不认我们这个亲戚的。老死不相往来也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今天又想反悔了?”睨了朱氏一眼又讽刺道:“我就是再穷也干不出卖侄子侄女的事来。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怕遭报应,不得好死!”
“你!”朱氏被人踩到痛脚。大怒,跳起脚来就要撕郑钱。骂道:“死瘫子!老娘撕了你。”却被两个妇人扯住,动弹不得。
郑钱冷冷的道:“我说你了吗?我说我自己不敢。”又望向众人,双手作揖道:“今日当着两位族长和各位长辈的面我表个态,也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依了我这几条。我就一力承担了两位老人的养老丧葬。当年,我穷小子一个,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是岳父拿给我,全了我的脸面。又把女儿嫁给我。岳父大人对我的大恩,我从不敢忘。我如今略好些,谁也不知以后的造化。其他我不敢保证。但我能做到,我吃饭二老跟着吃饭。我喝粥二老跟着喝粥。诸位也知道,我从小没有父亲。从此我就把岳父当亲生父亲孝敬。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做得好不好,也请诸位共同监督。”说到此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一席话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一番真情流露,倒把张父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年他儿子背着他差点把张氏卖了,被他找了回来,名声却毁了。他只得把女儿匆匆嫁给郑钱。谁知这郑钱不计前嫌。不但看重女儿,对他也极尊重。郑钱的一番话,让他又感动又有一点点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