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金庸才有了江湖盛世。
金庸在,我们心安。直到他离开,我们才慌乱起来,他创办的江湖就此独立,没了操办人,不会再增减一分。
金庸走的时候,他的儿子说他很安详。的确,他做完了该做的事,他看我们和江湖相处得很好,没什么放不下的。
功成身退,转身离开。
老爷子厚待了世人,他给我们打造了江湖,一个至情至性至美的理想国。
01
江湖,是永远的理想国
如果金庸不是中国人,没有写出14部会怎么样?不能想象。
有些东西,如果从来没有过,可能也没什么,但一旦存在,你就发现没它不行。
无论是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还是书剑恩仇录,倚天屠龙剑,老爷子留下14部,你总会看过。要么是书,要么是影视作品。
你也总能找到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这个人可能是憨厚的郭靖,可能是倜傥的段誉,可能是大义的萧峰,可能是不羁的令狐冲。
可能你会在侨黄蓉身上找到自己的调皮,在小龙女身上找到自己的孤傲,在程灵素树身上看到自己痴绝的心意,在赵敏身上寻见自己爱恨分明的果敢。
江湖里有名有姓的近1500号人,每个都个性鲜明,没有重复。
年轻时候读金庸那是读热血。如果没有江湖,我们那么多的豪情那么多浪漫,何处存放?
中年时候读金庸那是读情怀。那些现实中拼得头破血流的时刻,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翻开金庸得到慰寄。毕竟还有那么一个世界可以让我们疗伤,快意恩仇,一切那么纯粹。
在这个江湖里,为了心上人可以突破年龄和位份的悬殊,可以无视世人的眼光;为了大义可以不计个人得失,不论安身立命在哪里;为了朋友可以一诺千金誓死追随,不问值还是不值。
现实中的壁垒让我们难以舒展腰身,只有在那个江湖梦里才可以逍遥自在,像蝴蝶一样轻盈飞。
这个江湖是我们的一部分承载。现实太重,容易把我们压垮,而它是一个港湾,保护着我们心里的一个角落,始终让我们充满了信念。在那个港湾里面,大爱大义、大是大非,都是明确的,不会含糊的。
有人说,读过金庸,就不会糊涂和懦弱。我同意。
只要读过,你心里就会有一个标杆存在。这个标杆会住在你的心里一辈子,他会时不时提醒你什么是潇洒的样子,什么是人生的样子,什么是爱情的样子。
江湖是我们的理想国。这个理想国里,我们时不时过去行走,心里揣着大侠的影子,寻找喜欢的人的样子,背负着情谊,黄昏里和大侠和自己对话。
没有了理想国,我们的物质未必会受影响,但我们的精神永远有空缺。
02
世俗为小,不忍扰江湖
老爷子留给我们的江湖很美,那不是俗人可以建造的。
这个江湖是好作品,而呈现这个作品的人肯定不是凡品。
有人说,金庸应该就是大侠,只有这样才能写出本色的作品。
金庸说:大侠为国为民,可以舍弃所有,我做不到,我不是大侠。
有人说,金庸肯定是快意恩仇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快意恩仇的故事。
事实上,金庸平时并没有快意恩仇过。他女儿说他平日话不多,家里经常来很多的文人雅士,大家讨论金庸作品的情节,他也不怎么加入讨论。
在实际中,他既非一言不合就剑拔出鞘的人,也非遇见喜事而娟狂自傲的人。他就是那个谦谦君子,不温不火,温厚甚至显得木讷的人。这个木讷的人心里有一个大局,他最终用14部把这个局呈现了出来。
有人说金庸肯定逍遥快活,只有这样才能构建逍遥的世界。
以常人的眼光,金庸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完美,他有过诸多坎坷和苦痛。
他生在富裕人家,但宅子和院子被日本侵华时烧掉,母亲和弟弟在战争中死亡。一生没和梦中情人夏梦女士在一起,前后三次婚姻。他的一个儿子19岁的时候自杀,是金庸心里长久的痛。
少年丧母,中年丧子,一生三次婚姻。无论谁看来,这都不是一个逍遥快活的范本,都不是快意的人生。
金庸也是人,心里会痛,但他从没让自己的情绪玷污江湖半分。
你没有见到过金庸借江湖大吐苦水,大发牢骚,没有因自己的失意让这个江湖打造逊色半分。
这也是金庸对世人的厚爱——没有把江湖当成私人的,随我而用,它是世人的。
他知道,江湖之所以是江湖,就不能因为建立在凡俗心态上。他不是把小说作为个人情绪的倾泻口,哪怕这样最容易,但身负使命,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可以为明报写社评,可以为武侠写小说,但他就是不会把文字作为情绪的垃圾桶。
身入世,心出世。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自律。
03
高寿是幸,也是世人之福
金庸去世时94岁,其实算是高龄,算是高寿,这是金庸对世人的另一种厚待。
高产的作家能高寿,身心健朗的,实在不多。严歌苓,琼瑶,三毛都占据过我的书架。不止一次,我觉得心疼,她们因为长期大量输出,损伤心神,不是被抑郁症困扰,就是被身体病痛缠绕。
很多高产作家,因为身体或心理原因,没法一贯保持作品高水准或者提前封笔,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金庸却能健康活到94岁高龄,直至安详离去,这是上天对他的福佑,也是世人之福。
他能有健康的身心,离不开豁达和宽厚。
怎么豁达呢?他一生没能娶夏梦回家。唯有一次表白的机会,当时却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没能成为眷属。即便如此,他没有选择做第二个金岳霖。
他清楚,自己有追求的权利,但世界不会因为执念就给你一切。得之不到,不必偏执。有生遇见,已是不易。
这份豁达伴随金庸一生,所以他可以坦然,坦然面对世间的离去和缺陷,坦然面对世间的虚无和假象。于豁达中自有世界,于豁达中自有境界。
金庸是宽厚的,朋友很少见到他发牢骚抱怨。他每一件事情都做得不错,他办过明报,成了香港大媒体。他想过做外交官,但他发现不合适就退了出来,没有迷茫或不满。香港回归,他也贡献了力量。到老年的时候,还去剑桥读了个博士。
他有个性,这种个性隐藏在心底,而外在始终圆润不伤人。他永远不是傲然而立,个性鲜明的仙人掌,相反,他在社会上适应得很好,没有任何的不适。
他心中有江湖,但是不因江湖而让自己拧巴和水土不服,这是老爷子的智慧。
京戏《追鱼》的结尾,观世音问鲤鱼:“不知你愿大隐还是小隐?”。鲤鱼问:“大隐怎的,小隐何来?”。观世音回道:“大隐拔鱼鳞三片,打入凡间受苦,小隐随吾南海修炼,五百年后得道登仙。”
老爷子就是那个大隐之人,如今驾鹤西去,已经得道成仙。
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他厚待了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唯有重温作品,再听箴言。
昨日江湖路远,有你心安。今日驾鹤远走,仰止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