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了墙壁上，不过他没哭而是迅速爬起来蹲靠在墙角，双手捂着脑袋。
棒球帽意外被咬，疼痛之余他竟然兴奋起来。他没办法对着成年女人兴奋，在成年女人面前他像是一条被阉割的猪只能远远地躲避，只有在小孩子面前他才能找到做男人的优越感。
他最喜欢的是洋娃娃一样、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其次是长得漂亮的小男孩。比如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自从昨天傍晚匆匆一面之后就让他难以忘怀，所以他从早上就开始在附近溜达，眼前这条狭窄的小胡同他更是每隔两个小时就来看一次，就是为了能再等到那对母子。那女人虽然是个狠角色，但是被她护着的小孩子看起来很孱弱，他只需要确定母子俩的行踪路线，然后等待小孩子落单的机会。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让他等到了！
棒球帽一边向团团逼近，一边忍不住伸手抚摸自己下体，那里，几乎分不清本来颜色的牛仔裤下面已经鼓鼓囊囊的。
团团还小，不知道棒球帽猥亵动作背后隐藏的意图，但是他感觉到了危险。这种感知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人类作为高级动物尤其是成年人过分依靠思维导致直觉能力下降，但是小孩子在没有学会用理智代替本能之前，他们像其他小动物一样懂得依靠本能，尤其在面临危险的时候。
团团从小经历家庭内战几乎没有享受到身为独生子的溺爱，他从母亲林雪身上继承了敏锐、从父亲孟晨身上继承了勇敢，再加上他还没有机会显示出来的、天生的性格特征，这些都让他身处险境时表现出了与普通孩子完全不同的一面。他半蹲在地上用双手护住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疼了所以半咧着嘴，他的两只眼睛从手臂下紧紧盯着对面的棒球帽，眼神中透出某种狠劲，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龇着牙、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小狮子。
一声声“换纱窗嘞~”的吆喝声从胡同口外传进来，越发衬托出胡同里面无声的危险。
换纱窗的人习惯走街串巷，保不齐会走进小胡同坏了自己的好事。棒球帽想到这里着急起来，他上前一大步再次伸手抓向团团。就在他刚一发起动作的同时，蓄势待发的小男孩蹭的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低着头像枚火箭炮火似的、直直向他撞过来。
棒球帽又一次大意了。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懦弱的小孩子竟突然变得狡诈难缠起来，他来不及躲避，被团团稳稳地撞中他的——胯间。这对男人来讲是个致命的地方，不管是正常男人还是像棒球帽这样的变态。
也许是上天可怜这个孩子也许是他在电视里看过类似镜头，团团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最有杀伤力的方式并且不偏不倚一击即中。
棒球帽“嗷”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护住胯间委顿在地，与此同时团团越过他捞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狗崽一溜烟跑出胡同。因为他跑的太快，刚好刮倒了经过胡同口的一辆二八自行车。
五十多岁的专业换纱窗人士“哎哎哎”地叫着紧急从自行车上跳下地。一秒钟之前他还悠然地喊着“换纱窗”，“窗”字没喊完一个小孩儿兔子似的突然蹿出来撞在他自行车前轮上，可把“换纱窗”吓一大跳。
胡同里，棒球帽夹着腿爬起来心里犹豫要不要继续追，“换纱窗”已然跑到他跟前操着一口标准河南普通话嚷嚷着让他“好好教育孩子”。
棒球帽在成年人面前从来不敢言声，他低着头假装听不懂“换纱窗”的指责，推上自行车朝相反方向跑了。
这一场意外的误会给了团团充分的时间，他逃出胡同后抱着小狗崽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这附近方圆三里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菜市场。
午后，卖菜的人要么正在吃午饭要么已经吃过午饭半靠半坐的休息，任由买菜的人自己在摊子上挑挑拣拣。
团团趁人不注意一头钻进主食铺子的橱窗桌子。
这家主食铺子主要经营馒头、烧饼、面条、饺子皮之类的。团团钻进去的橱窗桌子摆在店铺外面。橱窗有成年人胸口高，上面是玻璃做的长方形柜子，里面分成上下两栏分别摆着烧饼、面条、馒头、糖三角，橱窗下面是个木头的长条桌子，桌子的四条腿外面用深蓝色布围住，里面用来放暂时用不上的杂物。团团钻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有好几块大纸板，那是包装纸箱被压扁之后的形态，估计是面铺主人打算攒够分量之后再拿去统一卖给收废品的。
团团躲进桌子底下之后盘腿坐在了纸板上然后把小狗放在腿中间，平复呼吸之后他悄悄掀开蓝布半趴在地上从布底下往外看。外面是经过的一双又一双大脚，多数是女人的漂亮的鞋，偶尔会经过一双男人的皮鞋或者运动鞋，没有看见棒球帽脚上穿的布鞋。团团侦查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
离开母亲的团团忽然间成了一个奇异的孩子。
林雪对团团的教养很严格有时候显得过于急迫，孟晨认为林雪太强势以至于把儿子养成了一只鹌鹑，可是林雪觉得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即便不是鹰也得是豹，绝对不可能变成鹌鹑。如果她用教养鹌鹑的方法教养一只鹰或者一头豹子，那才是身为母亲最大的罪恶。俩人没离婚之前为此争吵过好几次。
团团在林雪身边生活时确实如孟晨担心的那样像个畏畏缩缩的小鹌鹑。可是当他面临危险并且独自一人流浪在外时，林雪日积月累的鹰派教育成果显示出不同来了。比如之前搏斗的勇敢、逃跑的机智、逃跑前不忘记带走毛毛的那份善良，再比如现在，当他确定自己安全之后首先做的事是从那几块纸板中抽出最干净的一张放在最上面，并且用屁股使劲压了压，以便让这些纸板坐起来更平整更舒服，当然，他也没忍住把铺子主人仍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挪到桌子外面。做完这一切之后，团团抱着毛毛躺在了纸板上。
毛毛嘴里发出轻轻的哼唧。能发出声音说明它暂时死不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慢慢恢复。
有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堡垒，有了一个长大后能咬死一匹狼的朋友，团团缓缓闭上眼睛，耳朵里听着桌子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慢慢进入梦乡。
“小朋友中午要睡觉，才能长得更高、变得更聪明。”团团睡熟之前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林雪说过的话。
